“我说你这种大小姐笨,还真不是普通笨!”锦绣的食指直往玲珑额上戳去。“你的风筝再棒,还不是用银子买的。我们乡下人哪,都是靠自己的手脚做出来的,完全不花一文钱。”
“真的?”玲珑两眼闪闪发光。“风筝可以自己动手做?”
“不只风筝,连衣服都可以自己缝制。”锦绣拉拉身上玲珑送她的精绣锦袍。
“你好厉害,什么都可以自己来。”
“那当然。”没钱的人当然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所以说,你们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简直个个都是窝囊废!”
姊姊琉璃霎时流露受伤的神色。
“好像真的满窝囊的。”玲珑倒认真深思地点点头。
“唉,你的玛瑙镯子借我戴。”锦绣摇摇自己的左脱。“你送我的这条金链不够华丽,看起来一点也不气派。”
“会吗?我觉得它满典雅的才送给你。”玲珑边说边拔下锦绣钦点的玛瑙大镯。
“那个嵌玉指套也顺便借我。”锦绣拉里拉杂地追加许多项目,几乎拔光了玲珑身上的首饰,连琉璃的行头也给借走。
“你戴这么多东西干嘛啊?”玲珑看锦绣一身珠光宝气,俗丽逼人,口水差点咽不下去。
“难得到别人府里作客,派头当然要大些。”
“这样啊。”玲珑又陷入深奥的迷思中,怎么也搞不懂。
说实在的,人比鬼还复杂得多。
当她们三人抵达平成郡王府时,里头已聚集了好些其他府里的格格,正在喝茶聊天放风筝。
“啊,玲珑,你可来了。”蓉格格不怀好意地笑着起身。“我还真怕你不来呢。”否则她的新款风筝要向谁卖弄?
冷珑听了好开心,她没想到蓉格格这么看重她们的友谊。
“为了今天的庆生宴,可真折煞我了。”蓉格格矫揉造作地哀声叹气。“额娘还特地给我一盒西洋水粉,擦得我难过死了,一点都不好看。”
“不会呀,你今天看起来的确气色很红润。”
“是吗?”蓉格格的得意笑容却在玲珑水嫩的艳丽笑靥下僵化。“你是不是也擦了什么?”
“没有。”玲珑不好意思地缩缩肩头。“我向来很懒,想到要在脸上涂涂抹抹、擦擦洗洗的就好烦,清水泼泼就出门了。”
蓉格格狠瞪她一眼,甩开玲珑的双手便转身离去,和亭子里的其他朋友们聊天去。
“她怎么了?”
姊姊琉璃不解地摇摇头,只有锦绣了然于心地哼笑两声。
“我们过去看她们放风筝吧!”玲珑兴奋地跑向亭外聚在一块随风起筝的女孩们。
“玲珑格格!”女孩们热络地呼唤着,“快来帮帮忙,这纸鸯一直飞不高,好像快掉下来了。”
“把线收紧一些就可以了。”
“那我这个呢,玲珑格格?”
格格小姐们全都赶着向玲珑求救,也只有她会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
“这些大小姐还真是笨手笨脚。”
“嘘,锦绣。”姊姊琉璃差点被她吓坏。
“玲珑格格到了,是吗?”几名阿哥听人传报后立刻赶来,争睹美人风采。
琉璃虽然也出色,但总爱闪躲众人的亲近寒暄,不若玲珑的快意爽朗、不拘小节。
一团以玲珑为中心的人潮漩涡逐渐成形,坐在亭子里故作优雅的蓉格格双手几乎绞扭成结。
“啊,对了,你们都知道玲珑格格有阴阳眼的事吧。”蓉格格极力摆出轻松而不经意的笑容。
“是啊,好厉害呢。”单纯的格格阿哥们对她崇拜得要命。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当我知道这种邪异力量的来源时,我再也不这么想了。”
“蓉格格?”玲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像很畏惧的虚弱样。
“什么邪异力量的来源啊?”众人开始不安。原本被视为神力的异能突然被形容得像种诅咒。
“我只是听说而已啦。”蓉格格满意地看着众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盛况。“像我们这种命贵福厚的人,阳气旺、八字重,
“大伙别慌,我这就吩咐丫环和内院太监拿东西出来给你们驱晦气。”蓉格格威风八面地指挥大局。
“我不要留下来了,我要回府里去。”格格们中又起另一波骚动。
“慢着,要走也不是你们走!”蓉格格直直瞪向玲珑,玲珑霎时捏紧了拳头。
“蓉格格,今天可是你邀请我来作客的。”现在竟然在给她难堪之后打算撵人?
“我是邀你来没错,却没料到你会吓坏我其他客人。”
“但是在你刚才开口胡说人道之前,我根本没吓到任何
“来人,送客!”
玲珑震惊地瞠大双眼,看着那些之前还跟她有说有笑的人们,现在却一个个对她敬而远之,没人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
“嗯,这种好戏我的确没在江南见过,北京王府倒还真开了我的眼界。”锦绣满意地点头一笑。
“锦绣!”姊姊琉璃慌乱地低头扯扯她的衣袖。
“那我不多打扰了。”走就走,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一同丢脸。“蓉格格,请多保重,也请代为问候你的三
叔。”
“什么三叔,他十几年前就过世了!”
“是啊,他是过世了。”玲珑昂首阔步地带姊姊与表姊离去。“可是他阴魂不散地时时踉在你身后十几年,也真够辛苦的了,替他多上两炷香把。”
“蓉格格!”众人被她两眼翻白的昏死模样吓成一团。
玲珑头也不回地对车夫喝令——
“打道回府,以后本格格再也不来这座鬼宅!”
第二章
“你在发什么呆?”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自玲珑背后传来,吓得坐在门前台阶上的她差点跌滚下去。
“怎么又是你?”她昨夜梦到的讨厌鬼!
“你又闯到我的梦境里了。”海东青冷然的表情底下有不易察觉的一丝欣喜。
“我哪有闯到你梦里,这是我的梦境,你才是闯入者!”她气得站起身来狂吠。
“是吗?”他微眯双眸,像是在打量什么,或欣赏什么。
“你以前的梦境曾出现这样的景象吗?”
她这才仔细流览周遭。她正站在某座府邸的门口,白雾太浓,令她无法辨视门上横匾写的是谁家宅院。由敞开的大门可见府内冷硬简洁的景象,有高官望族的规模,却带着家道中落的萧条。
“我没有梦到过这里。”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就坐在此处发愣。“你呢?”
“我也没梦到过,但这里是我的地盘没错。”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家。”
“你家?”这太诡异了吧,她居然梦到他家门口来了。
“进来吧。”海东青头也不回地径自往内院走去。在现实生活中一片白雪的府邸竟在梦中绿草如茵,宛如盛夏光景。平日在府内走动的人们也了无踪影,寂静冷清。
反正这是梦,再不合理的事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我们又会在梦里碰面?”
海东青沉默地领着她往内院走去。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但昨夜和她一起躲避恶鬼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直觉贯穿脑海。他就是知道他们一定会再碰面——在梦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如果是带她参观流览,也走得太快了吧,害她追得喘不过气。
“西院荷花他,只有那儿有清水可供躲鬼。”
“躲鬼?昨天晚上那些黏呼呼的丑怪东西还会来追杀你?”
“这是每夜梦中的例行公式。”
“可是……我没看见它们啊。”
“等会儿就会出现,现在只是梦境初始的平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