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咆哮之后,玲珑就被海东青以大病初愈、仍需静养之名,由下人强制带回房里去。
玲珑在气头上时骂得意气风发,等回到房里冷静下来之后,立刻慌得一身冷汗。
“格格,我早警告您不要冲动、不要莽撞。这里是海东青大人的府邸,不是咱们北京老家。自家人比较容易宽容自家人,可您在这儿来说还是个外人,鲁莽不得!”
“我知道,可是我一气起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嘛!”
玲珑和小银在房里慌得团团转,不知道海东青待会儿处理完家族事务后会回房如何收拾她。
“小银,刚才我在对太福晋发飘的时候,海东青都在干嘛?”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在最后冷冷交代一句,要她回房去。
“我就是看见大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才一直暗示您别再吵下去。现在可好,待会儿他会怎么教训我们……我想都不敢想了。”小银讲到后来几乎是在哇哇大叫。
“你别这样,这样会让我好紧张。”不幸的是,她已经被小银的恐惧传染到了。
“我早跟您说过大人在战场上虽然十分强悍,在家中却十分顺服母亲。您跟太福晋起冲突,他怎么可能会帮您?”
“我也没冀望要他帮我。”只不过他的冷眼旁观令她颇感失落。
“可是格格,大人也没有当面斥责您。”小银眼中突然闪过一线生机。
“对喔,说不定情况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糟。”
这些乐观的期待全在海东青踏进房内的神情下崩溃,小银被支出去后的两人独处气氛,阴森得活像在灵堂守夜。
他面容严肃地靠坐在大椅上厕对面地盯着坐在桌边花凳上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沉默不语。死寂的气氛几乎连她冷汗滴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你在生气吗?”她只敢有一眼、没一眼地偷偷抬眼瞄他。
“我是在生气。”玲珑的心为这低寒的话跌入谷底。“但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顶撞长辈、无礼回嘴,这些的确是我不对。”
“是吗?”他眯起高深莫测的双眸。“如果刚才的状况再重新来过一遍,你就会比较收敛?”
她抿起小嘴深思良久,抬起坚定无比的眼眸。“不会。”
“嗯。”他的答案不具意义,脸上也毫无表情。
她最怕得到这种回应,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承认我的态度确实有错,但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干脆豁出去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不可能在别人当面
污辱我家人的时候默不作声,我有义务站出来维护他们。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简直欠揍,你就处罚我吧!”
她或许行为上有错,却绝不认为自己的坚持也是错的。
海东青仰头闭目好一阵子,才从眼缝中凝睇她的倔强。“你口中的家人,是指北京的老家那方吧。”
“呃……是啊”
“那我算什么,这府里的人算什么?”
玲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说你们不是我的家人!只是……我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太熟,却已经和我北京的家人共处十六年,当然会比较倾向袒护他们!”她激动地比手划脚起来。
“如果方才受辱的是我的家人,你也会那样替他们挺身抗辩吗?”
“会啊。”她毫不犹豫地回应之后,又踌躇起来。“可是……坦白说,我袒护这方的气焰恐怕会比袒护娘家那方的弱一些。”
看到海东青疏离的表情,她开始后悔自己似乎答得太过诚实。
“我母亲的脾气向来很冲,但她说的话多半不是出于恶意。”
“喔。”那踉她很像嘛。
“她原本是克勤邵王府的掌上明珠,十四岁嫁入我们家之后生了五个儿子。而后我们惨遭抄家革爵,阿玛过世,我的两位兄长不
幸战死,四弟病亡,只剩我和么弟费扬古。曾经要什么有什么、过惯荣华富贵生活的额娘差点在那段苦难中崩溃,所幸近年我的军功逐渐挽回局势,才能让她享受苦尽甘来的日子。”
玲珑愣住了,第一次知道太福晋盛气凌人的背面有这么一段故事。
“她虽然年过半百,却仍爱耍从前的格格脾气。她总是有口无心,我也向来包容到底。我袒护家人的立场,就和你一样。”
“那我刚才……让你很为难罗?”她下巴贴在胸口上怯怯嘟囔。
“是很为难。”
她尴尬地咬了咬下唇。“我知道错了,我会去向额娘道歉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日后我们这府里的人若受了委屈,你会像刚才那样跳出来为他们辩护吗——如同你对北京老家的家人那样?”
“嗯,我发誓我会。”她肯定而用力地点着头。
“好,过来。”他朝她伸出一只大掌,刹那间她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还是想将她拉过去教训一顿吗?
“我……从来没被人打过。”
“我也没说要打你。”他的手仍稳稳地腾在空中。
“那你要干嘛?”
海东青眉头一皱,赫然起身向前抓去,玲珑机警地早他一步弹起身来向后逃逸,却在一瞬间被他夹在门板与厚实的胸膛间。
“我记得曾经警告过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以我的指示为准。”
“话是你说的,我又没答应!”该死,他贴得那么紧干嘛?她快被他的胸膛压扁了。
“你会答应的,而且你会发誓你再也不敢随便违抗我的命令。”他低头朝她流露令人战栗的笑容。
“你到底是哪个海东青?”之前他还是现实生活中冷冷的这一个,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梦中狂霸而危险的那一个?
“我确定我额娘只生了一个海东青。”
“可是你跟梦中的海东青都不像,弄得我都胡涂了。我们在梦中单独相处时,你从来没像现实中那么冷淡——老是板着一张脸,
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凭你这颗脑袋,再想也是白想,不如乖乖学着如何做好这里的少奶奶。”他钳起玲珑恼火的小脸蛋,轻蔑一笑。
“你果然变回梦里的那个讨厌鬼!”讲没两句就马上惹她生气。“既然这样,我们就得定好公平战斗的条件!”
“公平战斗?”
“没错。”经过一番挣扎,她仍挣不开钳着她下颚的大手。“我不会笨到跟你比拳脚或比嗓门、比块头,但你若要我乖乖顺服你
的命令,就必须遵守我提出的相对条件。”
“你敢跟我谈条件?”就连罗刹国的敌军大将都没胆子对他放这种话。
“你不敢接受吗?”
他眯起狩猎的双眸。“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条件。”他不明白自己怎会对这放肆丫头如此纵容,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乐在其中。
“你如果要我做一个事事顺眼的好妻子,你就得做一个处处都尊重我的好丈夫。”
“尊重?”
“干嘛摆这种表情?”好像他听不懂这两个字似的。“因为我很仔细地想过,如果我想在你身上展露我的智慧与温柔,就必须先
得到你的尊重。不然我哪有机会表现一下?”
“你确定你有智慧或温柔吗?”
“我怎么可能没有!”话一吼出,她才想到这种咆哮不太符合温柔的定义。“我……我当然有啊。怎么样,你同意我的条件吗?”
“我不认为你明白尊重二字的意思。”
“我哪里不明白!”这个混帐东西,老把她当白痴看。“反正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