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望他,言羽华的双眼虽然因醉而朦胧,虽然她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孔,但是她却清楚听见他说的话,甚至感受到他的认真。她不语,望着他的双眼开始氤氲。
“为什么老是这样逞强?想休息就休息,失败了就再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她因酒精催化而完全卸下冷漠的面容,等待着她的盔甲脱落,流露出脆弱。
“那你呢?你不也同样讲求十全十美?”言羽华抹去眼眶的水气,即使醉了仍然不肯轻易落泪。
“那是因为我喜欢享受胜利的快感,但你不是,你是为了要向人证明你的实力。”他看着她,一句句说穿她内心深处的心思:“你强烈的希望受到别人肯定,这样是很累的。”
“你真的跟我不一样吗?你就不希望别人肯定你吗?”她反问。
“不需要,因为我自己肯定我自己。”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一定会成功,不需要藉由别人的话来激励自己。
“你那是骄傲、自以为是。”
“那是自信。”
“我也有自信。”她很固执,不肯承认他说中了自己的痛处,
“你没有,所以才会一直需要别人的肯定。”
“我……”她想反驳,但他说的是事实,让她哑了口。
“你没自信,需要别人的肯定,那是因为长期受到你父亲否定的打击。”他很直接撕下她的坚强面具,不让她再嘴硬。“甚至是……不被关心、被忽略。”
“你不要再说了!”握紧拳头,好痛、好痛,她的心像要被撕裂,因为他句句说进她的心坎里。
“我没有说错。”他终于看见了她浮现出来的脆弱。
单子爵从一开始就有企图,他把言羽华灌醉,就是要她卸下伪装,流露出真实的自己。因为他想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和那让她改变的原因。
言羽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她想赶快离开单子爵的视线,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快要溃堤,她不要让他瞧见。
“羽华。”单子爵跟着站起身,拉住了她。
“放开我,我们的晚餐到此结束,我要回去了。”就算手臂被他拉住,她还是背对着他。“你要怎么回去?”“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说完,她掏出手机。“回去哪里?”他问得直接。言羽华的肩膀因为隐忍而剧烈颤抖,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要掉眼泪。她已经那么多年没哭过了,早就该忘记哭泣,她应该是很坚强的,像个男人一样。
“你根本不想回家,你只能回公司。”
她甩不开他箝制的手,情绪终于失控,怒吼道:“你根本就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你告诉我。”他就是要知道,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轻轻的摇头。
“那我猜。”他今天一定要逼出个结果来。
“你不要这么无聊好不好?”泪水再也不听使唤的从眼角滑落。
“我不是无聊,我是在关心你。”
“你没有理由关心我。”
“当然有。”因为他在乎。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她摇着头,挣脱他的箝制,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倒坐在地上。
“说出过去有那么难吗?”他在她身旁蹲下,与她对视,那双眼,竞有着连他自己都吃惊的温柔。
“你不会懂的……”她淡淡开口:“我已经好久好久,不曾看过自己的内心了。”
她回视着他,看见他眼底的温柔与包容,自从最亲爱的哥哥死后,她不曾再在男人眼里看过这样的神情,这让她渐渐的撤下心防。
就这一次吧,她已经坚强了那么多年,就允许自己再脆弱一次吧!
第6章(1)
她不曾对任何人说出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当再一次想起过往,原本以为该被平息的伤痛,却还是隐隐泛疼。单子爵就坐在言羽华的旁边,他们都不顾形象,不在乎身份,就这样并肩坐在地上,言羽华的手里,握着摊贩老板贴心送来的醒酒茶,缓缓的道出那些过往一一
“父亲重男轻女的观念,是我从懂事以后就知道的,与其说是我哥替我承担严格的教育,倒不如说是,我从一出生就不被重视。哥哥因为是男孩子,所以必须继承家业,必须接受父亲的安排,过着拘谨,凡事都力求完美的生活。而我没有任何负担,可以活得很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喜欢把自己当个干金小姐,不喜欢被约束。”
说起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言羽华的嘴角有着淡淡的笑纹。
“以前常常被父亲严厉责骂,说我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时常丢家人的脸,每当那时候,我哥总是会站在我面前,让我躲在他身后,替我挡下父亲骂人时的严苛神情。那时的我很叛逆,我知道父亲不重视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有哥哥在,他可以为我遮风挡雨。我总是在他的羽翼之下自由自在的飞翔,却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其实哥哥也很向往,也很渴望。”
她提及言羽凡时眼底的悲伤,看得单子爵莫名一阵揪心。“我记得,言羽凡是出车祸死的。”
“对……”想起哥哥的死,她的心就好痛。“那年,父亲擅自帮刚准备接掌公司事业的哥哥安排了一个结婚对象,父亲明明知道,哥哥有一个很心爱的女朋友,却还是执意拆散。他们起争执的那晚,我头一次看见哥哥坚持不肯妥协的表情。但对于那个总是逆来顺受的儿子,突然反抗了,父亲当然不能接受,他甚至威胁哥哥,如果不接受他的安排,就要跟哥哥断绝父子关系……”
她的话哽咽了,脑海中窜起那晚的种种片段,她看见记忆里的自己,难掩一阵愧疚。
“然后呢?”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眉宇一皱,
“哥哥不愿意妥协,断绝父子关系也一样,他赌气开着车子跑出去,当天凌晨就……按到他车祸的消息。”她红了眼眶,突然站起身,握起桌上的烧酒瓶,开口就灌。
“羽华!”单子爵蹙眉夺去她手中的酒瓶,“你这是干什么?”
“我好自私,好自私!”她大吼,泪水夺眶而出。“我只知道接受哥哥的爱与保护,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跟父亲争执的那一晚,我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我没有帮他说话,他要走时,我也设有伸手拦住他!”
“羽华,不要这样。”看见她泪如雨下,单子爵的心里震撼着,他从没想过,看见一个女人的泪水,会令自己难以喘息,胸口像拧紧了般疼痛。
“我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什么都没有!”她哭喊着,“我甚至连哥哥的遗愿,都没有遵守……”她跌坐在地,痛彻心扉的哭泣。
单子爵没有伸手拥抱她,蹲在她面前,甚至没有制止她哭泣,任凭她嚎啕大哭。因为他希望,哭出来后,她的心里会好过一点,甚至能解开心中的结。
羽华,答应我,就算哥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活得自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起言羽凡临终前所说过的话,言羽华完全崩溃了。她的心很痛,椎心刺骨的痛。
言羽凡在世时,为她守候的那片自由天空,她竟然完全舍弃了,她答应过他,却没有遵守诺言,在天国的他,一定会黯然伤痛。
“言羽凡希望你能活得自在,对不对?”单子爵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辜负他的心意?”希望她的回答,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沉静了下来,哭声也渐渐消失,言羽华望着无际的前方,承认了自己内心自私的渴望。“我也想像哥哥一样,同样被父亲所重视。”热爱自由的她,其实相当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与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