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至权提足走向客房,拉下门把,伫立在门口往内一望。
原以为会看见房内堆满她的私人物品……先前有几回他经过时,曾经匆匆一瞥,撞见里头凌乱得像废墟。
然而此时房内早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属于她的东西一样也不复见。
他微诧,目光僵住。她什么时候回来过?还以为依她丢三落四的懒散个性,肯定会把这些私人物品扔着不管,结果,她竟然趁着他不在家的时间,返回公寓收拾行李。
关上门,陆至权揉着眉心疲惫的折痕,走回自己房间,在床沿坐下。
“欸欸,你都不觉得把老婆空摆在床上当装饰品,是一件很不人道又丧尽天良的事吗?”静谧的氛围中,他的耳边彷佛又能听见罗娜的抱怨声。
他转眸,望向她睡过的床位,眼前浮现她穿着一身性感睡衣,摆出撩人姿态的卧在雪白大枕上,两手托腮地仰阵质疑他。
“老公,我今天逛街逛得腿好酸,你帮我揉一揉。”
“你自己揉。”
“老公,我今天中午特地跑到公司给你一个惊喜,你开不开心?”
“不开心。”
“老公,我每天晚上帮你吹头发,你能不能也帮我服务一次?”
“不行。”
“老公,我明天帮你送便当好不好?我一直想感受一下帮老公送便当的感觉是什么样。”
“不好。”
“老公啊老公,你真的是我老公吗?我跟一只哈士奇结婚都强过你!”
“明天我让王特助帮你买一只哈士奇。”
“喂!你这是要我别烦你的意思吗?”
“知道就好。”
“你作梦!休想!我连作鬼都会继续缠着你,烦着你,谁教你是我老公!”
那些无意义的对话,在他沉淀心绪,静心寻思这一刻,竟是无比清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脑海,勾动他每一根神经。
“老公,你爱我吗?”有一夜,入睡之前,侧躺而眠的她,眨着闪亮如星辰的眸子,嗓音故作娇嗲的问。
那时,他只是冷冷睨她一眼,随即转身背对,兀自闭眼准备入睡。
“你这反应是默认罗?”她笑嘻嘻地竖起食指戳他的背。“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不跟你计较了,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有完没完?我一点也不爱你。”受不了她沾沾自喜的疯言疯语,他恼怒地撇过俊脸瞪她。
这一刻,他竟能清晰地记起她当时的表情。
她怔着,晶亮的眸子似乎浮上一层水雾,沉默良久才眯眼微笑,伸手摸摸他强壮的二头肌,戏谑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生性害羞。”
当时他以为她片刻的沉默是因为尴尬,如今想来,依她的个性怎可能感到尴尬。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沉默,眸中那层水雾又是因何而起。
罗娜喜欢他。
虽然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又是为什么而起,可她确实是喜欢他的。
所有那些被他曲解成刻意献殷勤,没事找事做的各种讨好之举,亲昵的撒娇,故意制造暧昧情境色诱他,故装戏谑的试探他,想要他有所回应……全是因为她喜欢他。
而他竟然直到此刻,直到他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搞砸,直到她已经决定主动离开,还在他面前帮裴意琬说情,彻底放弃他的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事实。
陆至权颓然地仰躺下来,一只手臂遮在眼上,抿紧的薄唇逸出沉重的叹息。
他的后知后觉不只如此……因为就在发现她喜欢他的这一刻,他也发现到另一件事。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底早已烙下她的身影。
他……爱上罗娜了。
第13章
凌晨六点整,宜兰的天空,清澈似一汪蔚蓝海。
“咕咕咕!”睡得正香,耳边霍地传来一声音量破表的仿鸡叫声,罗娜吓得捣住双耳,下意识翻了个身,东倒西歪的摔下床。
“哈哈哈!堂姊摔下床了!样子好蠢喔!”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指着地上瞪大双眸的罗娜。
“罗柏高,你再给我闹一次试看看,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屁股!”她咬牙切齿飙骂。
“是婶婶要我来叫你起床,你敢打我试试看,婶婶会打烂你的屁股。”罗柏高扮了一个鬼脸,拿着用厚纸板自制的大声公一溜烟儿跑出房间。
“可恶的小屁孩!要是真有虎姑婆,我一定会出钱请她来,把你这块萝卜糕煎了沾酱油吃!”罗娜骂骂咧咧的扶腰站起,才想爬上床铺睡回笼觉,腰间忽然一阵抽痛。
“啊呀!我的腰……”噢,不会吧?她还这么年轻,居然跌下床就闪到腰,简直就跟老婆子没两样。
“娜娜,你起床了没?还不快点下来帮忙,我跟你爸都快忙不过来。”罗母的吼声从充作早餐店面的一楼,响亮无比的直达三楼。
罗娜好不容易蹭回温暖可爱的被窝,自然是装死先,来个不理不应。
水眸往上一翻,失神地瞪着天花板,脑袋开始试着放空。
回到宜兰老家已经一个礼拜,早已把她这个女儿当作走失人口的老父老母,见到她回来无惊无喜,只是问她几时回台北。
在习惯乡间生活的父母眼中,向往繁华奢靡生活的她,是颗留不住的沙,不论怎样苦口婆心规劝,甚至屡次帮她安排了几个憨厚老实的相亲人选,她都抵死不从。
就连当年被江明翰狠狠伤害,她也不愿意回老家疗情伤,然而这回,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于是她回来了。
“不回台北了,我想回宜兰定居。”当时拖着两大箱行李进家门的她,气势磅礴的向父母宣布。
“喔。”老父老母只是淡淡瞄她一眼,随即撇开头继续看他们的八点档乡土剧。
“我是说真的!”觉得自己的决心被彻底藐视,她恼火的握拳低吼。
“那你愿意跟陈婶婆的儿子阿勇相亲吗?”罗母一脸不信的瞟过来。
“愿意。”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反正心如死灰,就算嫁给牛头马面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罗父惊讶地转头瞪向自家闺女。
“真的。”她视死如归的再次承诺。
狠话都撂尽了,老父老母才终于相信她想返乡定下来的决心。
白天早起帮忙早餐店忙碌的生意,下午到附近的花田散步发呆,偶尔跟婶婆安排的相亲人家吃饭,被对方父母三嫌四挑,然后无功而返的回家洗澡睡觉,几句话便能完整交代她目前的生活。
才短短一个礼拜,在台北经历过的那些,彷佛一场梦,雾散人去,只留下一颗空荡荡的心。
其实想想,她也够洒脱的,连最后归还婚戒时受到心爱男人的羞辱,都还可以微笑离开,这么漂亮的风度,连她自己都深感诧异。
以漂亮的姿态退场,总比被人当面驱逐来得好吧?
“娜娜,你快下来帮忙煎蛋!”罗母的吼声又高了八度。
罗娜翻了个白眼,只手扶在腰后,下床换上牛仔裤和白T恤,随手将一头秀发用香蕉夹固定成马尾。
“柏高不是半小时前就去叫你起床?”见到女儿姗姗来迟,罗母边将围裙递给她边碎骂。
“那块臭萝卜糕害我跌下床,还闪到腰了耶!”套上围裙,双手利落地在腰后将系带打个活结,罗娜不爽地向老母告状。
“你活该!”罗母驳回她的诉状。“都已经六点还不下楼帮忙,老是赖床,害我们两个老的忙不过来。”
“哎唷,拜托,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跟爸就忙得过来,现在多我一个,反而忙不过来,妈,你这不是摆明了在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