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严厉指控,她倾头抿唇,脆弱地不断眨着双眼,力持坚定。
蓦地,她平稳的吐息微微一哽,滚下两颗泪珠。她却仍不看他,仍保持淡漠,抿紧颤抖的情绪。
马兰见状,脑袋终于冷静,懊恼一叹,垂头丧气。
两人许久都不开口,各自思索。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信任这个婚姻。”
她颤巍巍的低声细语,重重钉了他脑门一记。
“我努力对你过去的情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你现在的情形也尽量不去过问。但是……”她突然轻掩小口,忘了真正该遮掩的是汩汩泪眼,“我每一刻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忍过下一个钟头。我总觉得,那张结婚证书不是用来保证我们的一辈子,只是用来保证……你离开我之前的这段日子。”
“我不是为了等着跟你离婚,才签那份证书。”他轻喃。
“可是很抱歉。”她逞强地抬起泪湿的坚决表情,交抱双臂,“我对感情的要求是忠贞,无法跟别的女人分享。”
他受不了地垂头拧鼻梁,沉重不堪。
“丹雅,打从我们开始交往,我就没再跟别的女人上床。”
“我听到的却不是这样。”
“那你听到什么?”他冷瞪。
她闪躲他的视线,倔强不语。
“我敢说,你听到的事全是‘过去式’。我跟你在一起后,所有的时态都是‘现在式’,因为你一直都是惟一的那一个。”
“何以见得?”口说无凭。
“因为我试过了。”
她不解地望向他的一脸烦躁。
该死的,他到底要牺牲到什么程度?
“我在和你交往期间,试过和一个健身房认识的女人交往,想搞清楚我对你究竟是抱持什么心态,结果不行。”
“什么?”她没听懂。
“我不行,根本没办法跟她交往!OK?”还需要他更进一步解释吗?
丹雅尴尬得手足无措,这才意识到门外可能贴着多少只耳朵。“你干吗讲这个……”
“是你自己要我拿出证据。”
“这、这又不能代表什么。”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他恼羞成怒,“都跟你讲明我没办法在外偷腥,你自己也很清楚我在这方面的需求,事实证明我真的只跟你一起。现在问题已经理得清清楚楚,你还闹什么别扭?”
“这不是在闹别扭。”她柔声劝解,“如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不想再听你扯什么永远啦、忠贞啦、此情不渝之类的狗臭屁!那些全都抽象得吵不出个什么结论,你少再跟我玩意识形态的游戏。我已经完全对你坦白,我也都拿出具体证明,我不懂你到底还在质疑我什么!”质疑到连他们的婚姻都不敢承认。
“你简直……无法沟通!”一点都不体谅她的感受。“我是真的很在乎我们之间的未来才……”
“我也是,但至少我比你实际!”他狠狠指着她脑门怨斥。
“你那种方式只能解决事情,并不能解决感情。男人与女人面对问题的方式不同,就像很多书上所说……”
该死的!“我要烧了你那袋言情小说!”
“马兰!”他要杀去哪里?
他一甩开房门,立刻跳开一大堆做贼心虚的人。他火气奔腾地大步而去,决定毁掉那些有害丹雅思想健康的低能读物。
“马兰!我说的不是那些书……”她仓皇尾随,赶紧制止。
“朱小姐,你父亲在场内和新郎吵起来了,麻烦你赶快过去处理一下!”场务人员们比她更仓皇,急急拥上。
“我稍后就去。现在先让我……”
“再等下去场面就完全失控了,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请替我们的立场想想。情况再乱下去,真的会无法收场!”
“可是我……”啊,马兰都走掉了啦!“你们先让我……”
☆ ☆ ☆
“马先生,你来得正好!”招待人员气急败坏地连忙追来堵人,“有客人开始离席,甚至要求退还礼金,请问这到底该……”
“对啊,新娘又一直不肯合作,我们真的没辙了。”造型师们跟来抱怨,“你能不能帮忙劝一下?新娘好像蛮听你的话——”
“他们结婚,于我屁事!”
马兰这一喝,吓得大伙花容失色。
“雇你们来就是要你们办事,不是请你们来找我麻烦!”
“可、可是……”这场乱局也全是马家引爆的呀。
“马大哥……”含泪呆杵休息区外廊的新娘子,刺激到他的心头恨。
他气势骇人地直冲她跟前,慑得她退步贴墙。
“你以为我老爸跟我老妈离了婚,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吗?嗯?”
他的呢喃太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老实告诉你,我和我妹,都是他俩离婚后才生出来的。没办法,我老爸就是对到了手的女人冷感,只对未到手或已分手的女人有性趣,这就是我爸妈离婚后比离婚前更热情的原因。”
什么?
“所以,离婚之前,好好忍耐,他是不会上你的新娘床的。不过一等你们分居或办完离婚,他马上就会从别的女人身边回到你怀里。到那时,你就苦尽甘来了。”
他残忍地祝福一笑。
“加油吧,活寡妇。”
“什么叫做已经到手的女人?”新娘子尖叫,几近歇斯底里,“他以为他和我一起就可以随便摆布我吗?”
“小萍!”吓坏丹雅,“今天是什么日子?讲话要……”
“叫那个臭老头去死,本小姐才不屑嫁给他!”别想便宜得手、享齐人之福!
随即,新娘暴哭,咒他祖宗十八代。
场务人员急到几乎集体上吊,慌乱成一团。
局势全面沦陷。
马兰根本豁出去了,沿路碰到上前关怀的客人,就叫对方滚,甚至直接赶客人。
“快拦住他!”丹雅遥遥急嚷,“千万别让他进到宴会厅里!”
但问题不是谁敢拦他,而是谁有本事拦得下他。
“马兰!”丹雅哀唤。
“这是在搞什么?”
一句武则天式的威喝,登时震惊八方,四面错愕。
朱家女皇朱妈妈(前任)威武登场,气势慑人。
完了!
朱家三姐妹暗暗寒颤。局面再怎么乱都没关系,总有办法处理。但就是不能触及朱妈妈,否则大家都别想活着离去。
“外面已经一团乱,你们还在这里造反?”她厉斥。
不止她自己生的三个女儿,其他闲人也被她骂得像群龟儿子,垂头忏悔。
一片死寂中,天外飞来一句柔语——
“朱妈妈,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众人傻眼,朝马兰惊人的转变瞩目。他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貌,完全化为痴情无助的浪漫诗人,充满忧郁的迷离气质。
“怎么了?马兰。”朱妈拧眉。
“是我不该在这时向丹雅告白,才害大家乱了阵脚。”
告白?
朱妈捂着心口抽息,努力不要泄漏惊喜。旁人则是状若白痴,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你把话说清楚点。”
马兰挫折地垂着醉人双眸,一副欲言又止状,在太后面前哀怨倾诉,流利地胡扯八道一堆他对丹雅的爱慕之情、痴心追求。
“刚刚当我听见小萍她大吼说她不要嫁我父亲时,我很怕从此会失去和丹雅联系的借口,就直接向她告白了。”
“哎呀……”朱妈感动地握起他的手掌轻拍,“你这孩子,真是……”
可爱得教人心疼。
“连我都搞不懂我是怎么了。”他凄然苦笑,“对不起,朱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老在您面前失态,一点都不成熟,也完全不像平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