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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晴凉的仲秋午后,粉色窗帘隔掉了明朗的光线,屋里一片清幽,干干净净,有着淡淡的芬芳,一股属于她的馨香。

  她在吗?

  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至少可以删掉最糟的预期状况:屋里没有任何自杀过后的怪味。

  “丹雅?”

  没人响应他。

  出去吃饭了吧。

  环顾四周,他再度觉得自己像在参观小人国,什么都小小的。迷你录音电话机上不断闪着小红灯,显示留言已有一大堆,她恐怕这几天根本没去听。

  看来只能守株待兔,慢慢等了。

  正当他解开领带,打算横越小客厅进攻小冰箱时,赫然发现厨房地板上伏倒的身影。

  “丹雅!”

  她在家!可是,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在搞什么?”他重喝,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她浑身虚软发烫,手里还抓着空的制冰盒,冰块早融为她身上的一摊水。

  “丹雅!”他不断拍着搁到床上的小人儿脸蛋。

  她半昏半醒,疲倦得连话都讲不清。“地板……”

  “什么?”

  她艰困地咽着喉头,嗓子仍是彻底的干涩,沙哑而破损。“我……想弄冰枕,可是脚站不住。冰块都掉到地上,还没擦干净……”

  “擦你个头!”连日累积的不安完全暴发为愤怒,“你这几天都躲在家里干吗?

  什么时候生病的?”

  丹雅无力跟他争辩,极不安稳地昏昏睡去,满脑子想的还是地板的清洁问题。

  水还没有擦干净……

  隐约间,仿佛只过了一小时,又好像是一日。她不清楚,一切都模模糊糊。

  “只是一般的感冒,因为没处理好而造成滤过性病毒感染。”

  “可能是扁桃腺发炎感染到中耳,会头晕目眩。也可能她进食过少,有些贫血。”

  “我只能替她注射葡萄糖补充体力。其他的,消炎药跟退烧药,按时服用就行。她对抗生素过敏吗?”

  “要大量喝水。”

  意识迷蒙之际,她一直听见马兰与陌生人在低声交谈。她睡睡醒醒,不时被马兰摇起来吃药喝水,询问状况。

  “喉咙还痛不痛?”

  她恍恍惚惚地试图睁眼。咽了咽口水,才勉强摇头。“可是我全身好酸……”酸到连骨头都抽刺发痛。

  “滤过性病毒感染的感冒症状都是这样,退烧以后就好。睡吧。”

  马兰好温柔……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病得这么突然、这么严重,整个人完全被击倒,病因却只是简简单单的感冒及发烧。

  她以为这种小病她撑得住,却在自己连冰块都装不好而瘫软在地时,恸哭不已。

  那种孤单的感觉,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就算她听到电话铃声,也没办法爬起来求援。

  生死之际,她发现自己哀哀呼唤的,还是马兰。

  他为什么真会听见她心里的呼唤?

  如果他听不见,如果他没有来,她就可以借此大病,彻底对他死了心。从此过回她原来的日子,自生自灭,一切靠自己。

  可是他却来了,让她的心再度陷溺,难以独立。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人进人出的关门声,一室静谧。

  他照顾她好久,不知有几天。他来了,他又走,只有她仍枯守在这小小的世界。

  他已经陪她很久了,是该回去休息,回去工作。可是她好希望能醒来就看到他,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幽暗的卧房,寂静的夜,浓重的孤单逐渐蔓延。

  “马兰……”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什么?”

  魁梧的庞大身躯迅速而敏捷地闪身入内,同时打开灯。

  丹雅大惊,一脸呆愣,没想到自艾自怜时会突然跳出一名壮汉来。“马兰?”

  他满头大汗,一头乱发野性十足。高级衬衫两袖被卷到肘上,皱得一塌糊涂。粗壮的手臂各挂着超市大袋子,几根青葱冒出袋口,袋底沉重得大腹便便。

  “叫我干吗?哪里不舒服吗?”

  他就是怕她突然有状况,所以匆匆离开,速速回来。

  马兰去替她买食物?

  一只大掌霍地覆往她额上,吓了她一跳。

  “嗯,很好,睡了两天,烧退得差不多了。”他慎重地观测手表一阵,“你先吃一颗胃药,再吃消炎药,半小时后就可以进食。”一切正如他所预估的时间表。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乖乖听他吩咐。

  “我先去做菜,你好好休息,半小时后开动。”

  他真的好好看,由里到外都教人心醉。此时的他,甚至比平时更俊魅。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她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在梦游状态?

  “嘿,丹雅?”

  蓦地,她轻柔抚住拍着她脸蛋的大掌,深深凝睇。

  “马兰,我爱你。”

  深情的刹那,仿佛凝为永恒。她娇弱的容颜盛满了对他最真的感情。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许久之后,终于憋不住咆哮——

  “你脑袋秀逗了是不是?赶快给我吃药去!要是药效过时又再度引起高烧,我就踩死你!”

  佳人含泪,无言以对……

  第十章

  经历感情的一路波折,她终于学到一课:若要男人浪漫,不如叫他去死还比较快。

  马兰心满意足地靠坐在床褥上,床边地板杯盘狼藉。他伸长的两只毛毛腿间、搁着背靠在他胸怀里的她。虽然激战已告一段落,他仍赖着她,贪享她温柔易感的包容。

  完全不想分开。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待病人,很过分吗?”体力不济……

  “哪里过分,我这是在替你做复健运动。”

  “不要闹了啦。”

  “我这叫传统疗法。看,你烧退得多快,全身都出汗了。”

  她浑身酥软,拿他没辙。

  “马兰,你至少让我盖上被子行不行?”她还是不习惯看到自己和他赤裸的身子,“万一我又着凉了怎么办?”

  “好啊。你要盖哪里?”

  “马兰,够了。”

  “我又没干吗。”

  “你节制一点吧。”别像个小孩子,贪婪又任性。

  他没好气地咕哝几句,将双臂枕往脑后,不玩就是了。

  “你……这两天都不用去上班吗?”

  “请假。”

  何必这么冷淡,她也是在关心他呀。

  “你打算怎么办?”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尖锐的问题,也没有答案。

  “如果从你在商专时就工读的年资算起,你在那家公司也快十年了。”比驸马爷还资深。

  “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年日是在当小妹。”

  “亏你还待得下去。”为体制不良的公司效力,等于是贱卖青春、糟蹋老命。

  “我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的。”与其一步登天,她还比较认同稳扎稳打地由基层做起,“只是……”

  十年忠诚竭力,最后竟换来污名。

  她说不下去。被解雇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试着淡然处之,成熟地面对打击,可是她做不到。她已经很努力了,就是做不到。

  她全心效忠的公司,要她背着莫须有的污名,被扫地出门。一片赤诚,被看得连垃圾都不如。认真做事,竟敌不过阿谀奉承、尽显表面功夫地做人。

  别人短短的舌头,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毁掉她对公司的忠心付出。

  她没办法面对这个伤口,她更怕下一份工作又重蹈覆辙。

  因为别人对她的不信任,使得她对自己也不信任。

  “吉米王把他的过失推到你身上,是他有问题,不是你有问题。”马兰低吟,轻轻环住隐隐战栗的小人儿。

  但她不敢再踏出去。万一她又碰到这种人怎么办?

  “会不会……是我不该太过认真做事?人家说,水清则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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