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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页

 

  ……现在,他应该已经出了芜州地界,在回漠北的官道上了吧?

  苗倦倦睁开眼,怔怔地望着黑沉沉的屋外,心里滋味复杂万千。

  良久后,她默默地收起那只绣件,吹熄了烛火,到铺着青花被褥的床榻上拥被而卧。

  在黑暗中,她仍旧翻来覆去,始终未能成眠,只到疲惫的身子再也禁受不住,最后倦极沉沉睡去。

  直至她睡着,一个高大身影才闪进寝房内,伫立在榻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透窗而入微弱月光下,她苍白清减的小脸越发小得可怜,蜷在被子里仿佛不胜寒苦,就连在梦中,眉心也是紧紧蹙着的。

  一瞬间,玄怀月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烙铁灼烧得再无完好之处。

  犹记得不久前,她柔软的身子无比信任地赖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她还会同他说笑,同他打趣,没大没小,恣意欢快飞扬。

  那时,她气色红润如孩子般可爱,虽然青涩害羞却全心全身地对着他敞开,任由着他索取摆布恣怜。

  有一度,她是满心满怀地信任着他的。

  可为什么现在她宁可远走天边,避到这个小镇上,清苦操劳地当一个绣娘,每天黄昏时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这个冷冷清清的“家”,也不愿再回到锦衣玉食的王府……回到他的身边?

  他问过她,她要什么?

  可他好似更应该问,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玄怀月想起她在把全部的自己交给他的那个晚上,曾说过的那些话——

  若王爷愿与倦倦从此两心相系,此生不再有二女,那么倦倦愿生死相随于王爷左右,为王爷倾尽所有,直到我闭目断气的那一天。可若王爷不愿,请恕倦倦能许的,只有这个身子!

  说清楚,是因为我不能陷王爷于无情不义境地中,初始相欢时,只字片语不提,待最后王爷转身恋宠他人时,才几自暗自神伤,深怨王爷薄幸负心……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好像答应她,绝对会把她放在心尖上,绝不会让她有机会暗自神伤、独自泪流。

  可一转头,他又收下德郡王的爱女为新人。

  玄怀月大震,脑际轰轰然作响,胸口蓦然涌现了阵阵苦涩、愧疚。

  仔细想来,他从未真正明白她所要的“两心相系,生死相随”是什么?

  他只是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身为一个男人能够合理拥有的左搂右抱、千娇百媚,却从未想过,当他拥着别的女子在床上颠鸾倒凤时,在小纨院中孤枕独卧的她,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他越想脸色越惨白,浑身更像被冰水生生浇了个寒透剌骨。

  今天晚上,他在怡红院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叫了一个又一个美人来,却怎么也填补不了越来越空洞的心口。

  “玄怀月,你到底要什么?”他一个晚上不断追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此刻,这样守在她的床前,静静看着睡着的她,心,终于有了答案。

  他在她床畔坐下,伸手温柔地捧起她垂在枕上的一绺青丝,那指尖的丝滑、萦绕鼻端的幽香,瞬间抚慰了他这几个月来的烦躁、痛苦和不安。

  原来不知自何时起,不知不觉间,她已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安营扎寨、落地生根。

  “倦倦,我要你。”

  他想要,能够一直看着她笑,一直娇宠着她,让她每天能快快活活的好吃好睡,听她嘻嘻哈哈的东拉西扯、胡说八道,随时随地闲散慵懒地偎在他怀里,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是她的天。

  天知道,这七天以来,光是眼睁睁看着她早出晚归、清苦度日,他已是煎熬得一颗心都要揉碎了。

  他心爱的卿卿,他恨不得双手捧在掌心里满满眷宠呵怜的小女人,竟然必须为一日三餐埋首在那暗无天日的绣坊一角,吃的是咸鱼豆腐,住的还是闹鬼的房子,光是想到这儿,他一双虎眸隐隐发热含泪。

  卿卿,你可能、可愿再信本王一次吗?

  清晨醒来,苗倦倦隐约感觉到枕畔湿凉,伸手一触,这才知道自己昨夜又哭了。

  她缓缓收拾着枕头被褥,下床套上了绣花鞋,随手抓过了件青花布衫裙穿好。

  她走出寝房,踏入门厅中,瞬间呆住。

  “倦倦晨安。”

  曙光朝阳下,那个高大挺拔、俊朗飞扬的男人对她笑得灿烂无匹。

  她被他耀眼的笑容眩花了眼,心也重重颤抖了起来。

  “你……王爷……”苗倦倦好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小脸俏白,话说得结结巴巴,“不是……回漠北了吗?”

  “除非王妃随行,否则本王哪儿也不去。”玄怀月对她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头有些昏,忍不住扶着桌角坐了下来,严重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昨天震惊过度、夜梦缠身,直到现在还没真正睡醒。

  “倦倦,你可愿嫁予本王,做本王的王妃?”他缓缓来到她面前,半屈膝蹲在她跟前,明亮的笑眼里,透着一丝掩不住的忐忑、紧张,抬手献上的是那被她留在小纨院的玄王爷捏面人儿,耳根也可疑地有些微红。“本王会一生一世爱你、护你、宠你,你——可愿意吗?”

  他、他求娶她为王妃?为、为正妻?

  苗倦倦耳际嗡嗡然,整个人忽冷忽热,不知是惊是喜是悲还是惶。巨大的喜悦和深深的惊疑交错,心狂擂如鼓,脑子却突然冷静了起来。

  “不愿意。”

  玄怀月自信满满的笑容瞬间垮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为何不愿意?”

  “王爷是天潢贵胄,自有金枝玉叶来配,那才叫珠联璧合,门当户对。”她早在认清彼此身份心性差异的同时,已亲手斩断了不该妄生而起的贪心与奢求。“倦倦身份低微,无才无德,当不起王妃之位。”

  就算占了正室名分,做了他的王妃又如何?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他爱宠幸谁就宠幸谁,甚至更惨,还得顶着皇家宗妇的贤德虚名,鼓励他到后院诸美人那儿“坐坐”,务必要雨露均沾,好为皇家多多开枝散业。

  这么煎心的工作,她做不了。

  “倦倦你、你——当真是嫌弃我?”玄怀月面色白得跟纸似的,脸上有一抹破天荒的惊惶,手足无措地呐呐道:“你、你连本王——不,连我的王妃都不愿当?你、你是认真的吗?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本王的求娶之心十足真金,绝无虚假,你再考虑久一点,考虑久一点再答覆我,不用急着现在打回,好不好?”

  见他难得惊慌、满脸惶然,通身上下哪还有半点平素张扬的霸王气概在?不知怎的,苗倦倦几个月来的悲伤、痛楚,瞬间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竟是久违的……好笑?

  苗倦倦一怔,自己也傻住了。

  难不成她也疯了,还真把他的求娶当真看待了?

  她立时收起嘴角不自禁往上弯的那朵笑,端凝正色地看着他,温言道:“王爷,谢谢你。我很感动,但是我早就下定决心,此生不再与人共事一夫,就算王爷许我以正妃之位,倦倦还是只能辜负王爷的心意。”

  他惨白的俊脸渐渐回复血色,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被一个大力牢牢拥入怀里。

  “我玄怀月此生只爱苗倦倦一人,愿以漠北八州十三省为聘,诚心诚意以王妃正位求娶予你,并立誓今生今世除你之外绝无二妇!”他将她环得更紧,仿佛恨不能将这小人儿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生生世世再不分开。“如是这般,你愿意吗?倦倦可愿意嫁我为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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