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爆炸声又响起,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四周已经有人发现他是始作俑者,纷纷赶来追杀。
马上很颠,他的速度很快,却依然没有往大门那儿骑去,她很快发现,他掉转了马头,朝原先来时处骑去。
那里烈焰依然冲天,人们纷纷忙着救火,见他折回来,有士兵回身抽刀拔剑,他没有停下,只挥动手中长柄大刀,将挡路的人横扫开来,黑马勇猛无比,冲过人墙,且停也不停就往大火里冲去。
她惊得倒抽口气,他在这时策马飞跃而起,马身倾斜,她害怕掉下去,不由得抓他抓得更紧,将脸贴靠在他背上。火焰袭来,橘红色的火舌舔过她的脸、她飞扬的长发,她以为会烫,但他策马跳得很高,几乎高过了大火,而它们只是轻轻拂过,只存在一个呼吸之间,转瞬就消失在身后。
马蹄重重落地,不停。
她回首,才发现那高大的栅墙已经被炸出了一个缺口,而他策马跃出了那里。前方仍有军队,但这里的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从外攻来的敌军,而是从前军大营里跑出来的。
他是阿朗腾,每一名士兵都认得他,每一个人都知道他。
虽然有些人反应较快,勇敢的试图阻挡他,但才举刀已经被他打倒,而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因为看见是他而忍不住往后倒退,他抢得了先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大部分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大门口冲杀了出去。
第9章(1)
这一夜,无月。
营区外,一片黑暗。
但事情没有这么容易,身后的大营骚动着,她回头能看见烈焰火光冲天,看见墙上已有成排的弓弩手搭起箭矢。
下一刹,箭矢如雷雨般,扑天盖地而来。
她看得头皮发麻,不禁抓得他更紧,在风中大喊。
“箭来了!”他压低身子,蓦地扯紧缰绳,迫马急转。
两人一马,以些微之差,躲过了第一波箭雨。还没来得及喘气,第二波箭雨再来,比第一波更多、更密。
他以迂回之势,左冲右转,躲过第二波,然后第三波,近身的都被他以长柄大刀打落。
曲折前进虽然能躲过箭矢,却也无法快速远离。
当两人几乎快脱离箭矢所及之地,她看见大队骑兵已从大门策马追赶而来,蒙古骑兵个个善骑能射,他们一人一马,速度远比两人一骑要快上许多,眼看骑兵队越来越近,有人已在拉弓搭箭,看得她心头狂跳。
他这时不能慢,不能如先前那样曲折前进,他一慢,两人就会被追上。
她从来没在马上射过箭,她甚至不太会骑马,但这时已没有时间让她害怕与思考,她松开了紧抓着他的两只手,抓下斜挂身上的长弓,抽出腰上箭筒的长箭,回身拉弓,猫准。
风很大,马上极颠簸,她射出第一箭,结果却因为重心不稳,摔下了马,她以为自己会当场摔死,她能看见他踩在马铠上的靴跟,一颗心在瞬间差点跳出喉咙,但他在她翻落时,及时回身伸手榜起了她,将她抓到了身前,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你疯了吗?!”他在风中对着她咆哮。
她心头狂跳,不由自主的紧抓着他的脖颈,却也同时注意到她能从他肩上看见后方追兵,而他的手稳稳的抓握着她的腰。
她看着他背光的脸庞,张嘴大喊。
“别放开我!”
说着,她放胆让自己再次松开双手,将大弓翻过他的肩头,再一次的从腰侧箭筒抽出箭矢,搭上弓弦。
“狗屎,你不可能在这种姿势下拉开——”
他话未完,她已抬脚踩住弓臂中央,拉开了弓弦,透过他的肩头上方,瞄准。这一次,长箭嗖地疾射而出,破空。
她以脚开弓,将弦张到了极致,比人手力气要大,射程也相对更远,虽然因为马上太颠,准头不是那么够,但她看见那支箭擦过了最前头那名骑兵的脸。骑兵队没有停下,仍在追,甚至也射出了箭,但箭羽还没觖及两人,就已落地,差了至少三丈那么远。
发现她竟在这种姿势下拉开了弓,他吃了一惊,不再阻止她,只稳稳抓抱着她的腰,策马往前飞奔,改口道。
“别抓跑第一的,抓中间那些!”
她再抽一箭,瞄准。
这一次正中一位骑兵的左臂。
她的射程比他们远,当她与他持续往前跑,他们往前追,她的箭距会因他们靠近而快速缩短,反之他们的会变长,而她的准头越来越好。
她吓到他们了,她知道。
他们的箭碰不到马尾,她的箭却可以轻取来人性命。
“现在,射跑最前面的那匹马!”
他告诉她,她再次抽箭,再次以脚开弓,又射一箭。
这箭射翻了最前面的那匹马,马匹中箭倒下,牵连了后面两骑跟着摔倒。
几不可觉的,骑兵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却没有。
两人一骑在黑夜中快速奔驰着,她依然全神戒备,抓着弓,拿着箭,然后就在这时,她看见天上风中开始夹带着某种东西,一开始她辨认不出那是什么,跟着才发现那是雪。
下雪了——
寒风呼啸着,刮来片片雪花,先是几片,然后是一些,跟着在转眼间已开始遮盖视线。
她无法置信的仰天看着漫天的风雪,只见前军大营的火光越来越远,骑兵队也越来越远。
-时间,泪湿眼眶。
她放下大弓,坐在他大腿上,以双手紧抱着他,将脑袋贴靠在他肩头上,终于能稍微喘口气。
“下雪了……”
她告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猜他知道,他一定也看见了,看见了那漫天的雪,但她忍不住就是想说。
下雪了,她知道这场雪会让那些骑兵暂时撤退,就算他们不退,大雪也能埯盖两人的行迹。
虽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在天寒地冻的大雪中生存,但至少已经有了一线希望。
那男人没有回答,没有开口,但他收紧了抓抱着她的长臂,然后策马带着她奔驰进大雪纷飞的黑夜中。
夜很黑,风雪时大时小。
他策马不停,在雪夜中骑了一整夜。
然后又一天,跟着又一夜,然后再一天,跟着再一夜。
除了必要的时候,像是需要解决生理需要之外,他几乎不太停下来。
他吃在马上吃,睡在马上睡。
就算偶尔下马,他也不生火,除非必要,他也不和她说话。
繍夜没有抗议,因为她曾经远远看见两队来追杀的骑兵,但都被他巧妙的利用起伏的地形和风雪躲过了。
到了第四天清晨,雪停了,她看见了地平线的那一头,出现了山。
山一开始看起来不怎么高,甚至有些低矮,但随着他策马迂回向前,慢慢变大,占据了大半的视野。
又是夜,又飘起了雪。
她不知道他如何能看清起伏的地形,这里已经不再是完全平坦的草原,那么黑的夜,加上漫天的飞雪,她什么也看不见,就算她抬头,也看不见他的脸。
若非他依然紧拥着她,若不是她能清楚感觉到他散发出的体温与热气,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厚衣传来,她会以为自己仍被困在那厚重的毡毯中,被紧紧詩缚着,随时就要窒息。
她很累,又冷又疲倦,可她不是一个人。
这一点,莫名的安了她的心。
虽然不想承认,可就连他身上讨厌的汗臭味,都让人安心。
黑马快速的奔驰着,像是要跑到世界的尽头,不知何时她竟也习惯了马儿奔跑造成的颠簸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