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
“啧啧,小衰子你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火爆,啊,你要去哪啊?啊——”看着李衰衰气鼓鼓的背影,几秒后,他突地捧腹大笑。“呆!太宝了,真是太宝了!”
“悦哥,什、什么太饱?菜、菜吗?”年轻小弟从别桌拉来椅子,上前询问,另一位接口:“菜又被下毒了吗?”
“什么饱不饱!没教你们别探隐私?”斐悦斜了身子一瞪。
“可是悦哥你怎么染上彤丹这种色素……”小伙子们盯着他指头末端。
“去!去、去、去!多吃话,少说饭!”面皮一绷,一连啪、啪、啪掌上他们脑袋,清脆响亮。
“可是悦哥……”啪、啪!
是多吃饭,少说话啦,呜……
李衰衰迈着步伐,很不能理解迟暮春的作为。先是要她泡茶却不喝,又要她挑自己喜欢的茶叶;再来默不吭声地买来早餐搁着,直到斐悦提醒,她才明白;然后,没有下药的早餐,却当成被下了药——耍人有必要耍成这样?
夜黑黑,曾氏企业营运部灯火通明,加班的人还未散去,其余几个部门也有人在奋斗。李衰衰大步走入,注意到大部分高阶主管仍在,她出现得惹人注目,但更惹人注目的,是她前进的方向。
门开。
“迟先生,你为什么要骗我?”一出口即张嘴愣住,她看着里头的两人悠哉地闲坐沙发,迟狐狸和另一位中年男子——她瞠大眼了。
“李衰衰,shit……不可以对迟先生没礼貌!”炮声隆隆。
等等!骂“shit”的这个人不就是……
迟暮春捋过墨色长发,懒懒一眼如惬意池畔。“曾总经理大气已成,但火爆个性差强人意。曾总经理还需畜生提供风水,加强冷静么?”
“是,迟先生骂得好,我是该检讨。作为领导者,要有精准的目光,强力的自制,才能看到更长远的方向,而不该流于迷信风水。迟先生,谢谢你之前的提点,还有这阵子对曾氏企业的帮忙。”
“我只是看好投资。能拿好处,风水自然会来。”慢条斯理,不忘将一颗甘草零嘴喂入口中。
“迟先生太谦虚。”曾总起身一鞠躬,看手表,眼神炯炯,与先前的颓靡判若两人。“我该跟干部们去开营运会议了,你们慢聊。”
“不送。有空再来我新开张的三合间赌马,消这。”
“我可不敢喽。人总不容易分清欲望与希望,何况您是从国爷那抢下的,我不敢再碰荤了,还有三个小孩要养呢。”曾总哈哈一转身,脸上表情变得精明干练,离开。
她、她她她,雾里看花,如水缸里的河豚啵啵吐出的气泡,不可思议取代原本的怒气。曾总经理不是被革职了?曾总经理不是还欠谁谁谁多少钱,要被追债要被告了?曾总经理为什么还能在公司出现?
“买通。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收买。”他开口点中她心头疑惑,却没给完全解答。
原来,迟暮春也不是完全将事情做绝嘛……李衰衰如荡秋千,一荡由最低至最高——瞬间。
“你找我有事?”
宛如秋千上的人摔下,她气虚了。“没,算了。”
其实无所谓了。她刚才倏地了解了迟暮春做事的理由,并不是一开始表相所见的狠,还有一股暗流,深沉、默默、暖暖地推动——或许是他之前提起的“我的心虽是黑了,但还有她在心中提醒一点良善”。
她觉得他心底那块良善,其实很大。桌面那尊小神像庄严里好似又多透一份圆润……若当初不将曾总经理骗得衰败,要是曾氏集团现在倒了,恐怕会拖垮了一集团旗下员工,那曾总经理大概会一辈子颓靡无法振作。
他八成是故意骗她中毒,好方便塑造个理由,拿捏那不知名的好处。
“茶。我真渴了。”他盯着她微肿的唇,手抵着下颔支着颊,绽出笑容。“你泡的很好喝。”
虽然还气着他,不过心底像有奇妙的豆苗长出来了,她走到茶水间,拿了茶包,随意泡了。
然后看着他一口饮下她端来的热腾腾奶茶,很普通的奶茶,她挑的。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
隔天的董事会议一致通过新案——曾总经理复位;原本被革职的秘书回来续任—一公司里没有半个人知道她想毒害迟暮春的事,所有事情都是误会,像水族缸里的泡泡,破了就消失。
她还从别的部门听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前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她还知道复职的苏秘书突然激动起来,深深鞠躬。“谢谢迟先生、谢谢迟先生!我弟弟有专科医生接手了!”眼神中溢满浓浓感激。
李衰衰看得很是讶异,没料到迟暮春的良心挺大的……但她想到一些事情,眼底很快闪过一丝落寞。
曾总复职,意味着迟暮春离开。
习惯像海绵挤出的泡泡,绵绵密密侵蚀着她。习惯,习惯成自然。没有每天早上该泡的茶,她会习惯没有迟暮春冷蓝色懒洋洋的眸子,也会习惯公司内人情冷暖再次的落差,也会习惯……
“你来不来?”
迟暮春懒懒扔下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直至成了长长办公室回廊的一个黑点——想来是需要人帮忙打包,李衰衰陡直了身子,跟入。
只有他跟她。
第3章(2)
他闲闲晃晃坐在沙发上喝茶,缸子里的肥河豚沉到最底。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它,玻璃缸映得她的脸白白闷闷。她想,反正他们本来就是社会上不同的高低阶层,不是吗?
“你觉得我很狠?对一条鱼很狠?”
玻璃上又多映出一对他的宝蓝,她垂下眼。“迟先生是妖,或许无所谓,但它即将要孤孤单单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它脾气拗,要人亲自喂,很难处理。”他走至玻璃缸旁。
“我可以。”
“你可以。”他睐着她,口气淡然。“会认主人的它可以么?笨脾气拗起来,就算肚子饿也不吃,对它好还不一定领情,咬人。”
李衰衰回过头,两人视线对上,她直直看着他。“那么应该做的是教它。喂它饲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饲料。”
“嗯……喂它饲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饲料,说得好。”浅浅一笑,自抽屉抽出一张纸。“你也很拗,签。”
“这什么?”
“卖身契。在我底下做事。”
“签了就没自由。不可能。”
“缸子里的鱼有自由可言?”两潭深眸幽幽散漫,水光沉寂。“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你现在又有何自由可言?”
“如果就是不签呢?”她眼楮瞪得圆。
“嗯……不签,水缸里的鱼——”银狐特有的慵懒媚笑,他打开玻璃缸底下的木柜,拿出桶子跟网子,徐徐撩起袖子——他早准备好的,河豚像条傻子倏地被捞起,“碰”的鼓圆身。“反正,有法子带它走。”
它瞠圆眼,她也瞠圆眼,才明白迟暮春一开始就没打算扔下这只河豚一走了之,迟暮春本来就要带它走……
她、她她她……纸张捏得皱——反正、反正“李衰衰”这三个字对她没什么特别意义,那只是表相,那只是三个字,再怎么衰也不是原本该死讨厌的字!不想不想,不要多想。
她低下头,握着笔杆,思索,咬牙,刷刷填好,仿佛缠扰她的梦魇就随着这一阵豪爽而去,然后眼前白纸被抽走,只听得撕、撕、撕……表格被迟暮春撕碎,然后往大楼窗外一扔,雪花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