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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茶。”

  她搓搓面颊,搓掉一夜未有好眠的疲倦。这次换她慢慢。“我还想另外教教那条大黑。”她看着那条大漠银霜!

  “嗯?”……大黑?他略略迟疑。

  “我会一直把大黑养在缸子里,然后饿它个一天两天,三月四月,甚至五六年……看它会否主动跳出缸子来找尊重。”

  “那,要端看饲料是否有价值了。”他清淡地支起下颔。“茶。”

  她鼻子短短轻嗤,踏足离去。

  房里,微风柔柔将张宣纸捎来,写满经文的……迟暮春信手一捻,表情凝滞须臾,挑高一边眉。

  这小妮子不如外表长相的浑 圆温驯,忍耐表皮底的苗根,是土生土长的芥末,很呛。

  他将宣纸折好,收入袖里特殊暗袋,顺触到近日刚刻几刀的新木雕神像,极小尊的木雕……他突然又失笑了。

  第4章(1)

  从那天开始,每日晨间,李衰衰房内便多了一盏茶,和一只迟暮春。

  他说,他来喂鱼。

  她看着映在透蓝玻璃缸上、桌面小瓶中的一株梅,隐隐的轮廓,白白的,又是染上浅浅粉红,她摸上面颊,觉得一切有如镜花水月。

  大都,闹区,圆环商业区,中午,天仍降着灰蒙蒙的雨,隐藏在地下一楼的当铺拉出一条修长银黑狐影。

  穿着褐色背心的钱老板开嗓领路。“啊呀!稀客啊!”

  令人紧绷担忧却又爱又恨的稀客啊!是靠山撑腰国爷最不对盘的死对头啊!迟暮春怎么会亲自来这啊?

  钱老板揉了揉太阳穴,开口:“迟先生,欢迎。先恭喜您的三合间马场开张,请问迟先生大驾光临国爷旗下当铺是为了“那件事”吗?”

  迟暮春的眼眸淡然无波。“承蒙国爷胸襟宽阔,能让迟某来此处叨扰,只因近日传闻你们有些消息。”

  “迟先生,我们这里是小本经营,变造户口伪造证件那些全是机密,若要搜寻那些人的过去,我们基于职业道德操守是不能泄漏的。”

  又有人一句低声补注:“而且前阵子悦哥才来打探过名单,就算说是要内鬼名单,也没必要整份拿去吧。”

  宝蓝色的眼珠睐过那人。

  钱老板赶紧再大声压过那人:“呃,就算是国爷的人来,我们也不会给。”

  “内鬼名单?”迟暮春思索,蓝眼珠转为深沉,笑开。“在您这的证件都是道上打滚过水的。江湖上谁没过去,都是来来去去,一件件揭出来很伤和气。

  “对呀。”

  “国爷向来宣扬以德服人,近日政治威名显赫,越跨黑白两道了。”

  “对啊对啊!他老人家最近漂白得勤!”钱老板惊觉自己碎嘴,赶紧捂嘴扯须。

  “是勤了。上次三合间马场彻查让我捡去便宜,听闻检方的后续动作还会持续。”

  钱老板倒抽一口气,冷汗刷地爬满圆圆后脑勺,一对老鼠耳顿时紧张贴面。

  从很久以前开始,钱老板变造当铺证件名单,都会替国爷留底一份;时代变迁,为防电子E化泄漏,他们到现在都还是以纸本保存。

  他心知肚明很多人在国爷底下叫甲,到迟暮春底下却变成乙;可是他现在还在国爷底下办事,若给了迟暮春,就成了监守自盗,但……

  “我这需要一批人,懂专业,对过往所有变造名单都熟悉的人。”迟暮春说。他徐徐走出门,连叮当一声推门响都显得懒散透顶。

  霍地,外头有人替他撑开伞,一阵车引擎声过,迟暮春影子眨眼消失在湿漉灰蒙中。

  人一走,钱老板如垮了台子喘大气。唉,说也说不清,国爷是从几年前开始惹上这号怪物的……他闪神扯下一根胡须。

  一旁会计喀喀喀地齿咬四只发抖手指头,另一只手拨着计算机按数字。“老板,他说需要一批人,咱们要不要衡量一下国爷接下来会不会对我们动刀?”

  另一人抹抹颈子。“老板,我们要不要先对谁表态?”

  另一壮丁。“老板别怕!他今天只有一个人来!”

  钱老板张嘴,语无伦次地:“什么他一个人、迟暮春他……三个月前,他也是这么突然只身出现在国爷的三合间堵马场的。”

  迟暮春先前早差人来过几次,该来的躲不掉,被吞被并抑或被牺牲,拖了很久,是该选边站了……

  他们开始惊慌。

  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迟暮春坐上黑轿车,凝视窗外的灰雨蒙蒙。不是没差人查过李姓一家变造身份、逃灾过劫的可能,但要遍查所有幽灵人口有如大海捞针,也太孤注一掷——

  直到拥有财神体质的李衰衰出现,让他重新泛起那丝异想……

  既然斐悦来此探查过,那么圆环当铺钱老板的口风还算紧了,李福气若活在世上,应不会被人循线讨债了。

  假设心底的那尊小财神真还在世,在此换过证件,现在在它处生活也算安全。

  他松了半口气。

  那就只剩彻查了。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么?

  他垂下眼,脑海竟缓缓浮出一张气鼓鼓像河豚赌气一样的脸。

  他有些失神了。

  但没多久,薄薄的唇角莞尔微扬。他感觉自己心底的那尊小财神好似也载了些希望。

  至春,天气乍暖还寒,待在迟暮春这的时光早溜过一叠月历。

  她有一个名号,搭配她天生的专长,叫作李财神。

  她的工作内容很简单。

  有时是扮作大玩偶,包得密不透风站在游园门口招人气,有时是穿政党背心的造势员,累得一身汗地在街上发传单。

  商场的、政客的……没缺半样。她有时觉得自己仿佛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转陀螺似地进出。

  财神这职业真奇妙,明明做的事跟一般工读生没两样,但偶尔用跟迟暮春学来的半真半假的风水学指点个一两句,旁人便点头如捣蒜。

  回至房内,李衰衰兜着一件长巾,暖暖的人造轻裘包裹。她不自觉地望向回廊,怔了一会,看没人,才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失神,她在等谁呢她……

  又不是鱼,等着被喂饲料。

  默默坐下,她注意到桌上有几颗丰盈可爱的小金枣,在红漆盘里堆叠成金字塔。自从在迟暮春底下做事,吃得饱,穿得暖,对照从前拮据生活,有如梦幻泡影——她用力捏捏脸皮,幸好,会疼!

  是呀,在迟暮春底下做事,暂且不用夜夜担忧心底最烦扰的那颗疙瘩。

  她多久没翻出皮夹内那张夹着护贝、上头有雷射防伪标志的证件了……早该于年前找圆环闹区当铺钱老板更换新底材,再借由他们黑手浑去政府机构内神通外鬼的。

  但那时缺钱紧得很,所以没钱换。现在呢,虽不愁吃穿,却也没领半毛。

  在迟暮春底下做事是不支薪的,是缺什么开口吩咐就行,比起缸中鱼是多了份自由,却也多了份拘束。

  因她向来不贪求,只取所需,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脸砌厚,多一件最重要的恩情把柄在妖怪手上……一想及此事,安全感又如顶头三尺之石,仅靠一条棉线悬着,令她喘不过气。

  而她捏着小金枣枝哑的手,也悬了——比起心中的疙瘩,现在要面对更大的疙瘩。

  耳边像被吁出最后一口暖气,冷了。

  “午膳都还好么?”没头没尾一声,是迟暮春。

  咚,小果子落地,她蓦地僵住。“……很好。”

  巧夺天工宝蓝再映眼帘,觑得她脸红心跳。他揉揉一头及肩的瀑布披洒,她一时被搅得迷乱,回过神急忙低头收拾,一并收拾纷乱思绪。“承蒙迟先生关心,您慢慢看河豚和大黑,我先离开了。”端起红漆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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