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前所处的空间非常通透,客厅与厨房仅仅隔着一座吧台。他打开冰箱,念了几个选择。“有苹果汁、红茶、啤酒、白开水,跟现煮的咖啡,你要哪一个?”
听见最后一个选项,她眉眼突然亮起,但是——“我没闻到咖啡味?”
“因为我还没泡。”他慵懒地伸了下懒腰,那均匀起伏的肌肉,活似优游丛林里的黑豹。
雨初又看傻了眼。
“要不要?”他摇了摇手上的咖啡豆罐子。
她眨了眨眼睛,提醒自己不能再恍神了。
专业一点,袁雨初。她在心里呐喊着。
“——还是不用了,给我白开水就好。”
他皱了下眉。“干么不选咖啡?你明明一副很想喝的样子。”
“我是想喝——”她把玩着手里的名片,犹豫是该挑白了说,还是保留一点。
不过一想到不说清楚,说不定就得硬着头皮喝下不甚美味的咖啡——她想算了,还是大胆一点,少讲些违心之论较妥当。
于是她接着说道:“但很怕喝到会让我失望的咖啡。”
换他惊讶了。依她打扮,他以为她说话会更保守小心一点。
说不定这人有着大胆不羁的灵魂,只是一直藏在保守朴素的装扮底下——
可能吗?
不可讳言,她直白的回答伤到了他自尊——他向来讨厌被人瞧不起。
“这么说,你是咖啡行家?”
他说这话时,虽然脸上挂着笑,但隐不住口气里的不以为然。
他这个反应,对雨初来说也不算陌生。
看来只能露一手了。她放下名片走到吧台后边。“介意让我来吗?”
他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后双手环胸,退开。
他现在表情,已明显带着挑衅。他不相信她能泡出多好喝的咖啡。
雨初呼口气,稳定下心神后,开始烧起热水。看得出来宋里尔在她进门之前,已打算帮他自己泡杯咖啡,一只深黑色锻铁制的茶壶已经装满水放在炉口上。
宋里尔沉默地推过手冲壶。雨初掂了掂,发觉跟自己家里用的重量几乎一样。
在等待水开的时候,其它工具,诸如咖啡杯、磨豆机、双孔滤杯等等,全部准备妥当。
见她折迭滤纸的架势,他心里想着,满像一回事的。
水一烧开,雨初开始一连串动作:把水注入手冲壶、温杯、温壶,嗅一嗅确定咖啡豆的品质,把磨好的中度咖啡粉放进滤纸,然后吸口气,稳稳地拿起沉重的手冲壶,以距离咖啡粉三公分左右的高度,缓缓注水。
细小的水注从中心开始画圆,宋里尔探头,看见咖啡粉表面出现汉堡状的膨胀——这是萃取咖啡最重要的时刻——雨初放下手冲壶,静等大概三十秒钟,接着第二次注水。
看着她专注的眉眼,还有毫不多余的动作,宋里尔不得不承认,她是行家。
从她执手冲壶的位置就可以看出,这人冲咖啡的次数,肯定不下千次。
她才几岁,已经练了这一手好功夫?宋里尔对她好奇了起来。
第三次注水结束,雨初移开滤杯,倒掉事先注到咖啡杯里的热水,再倒了一杯咖啡到宋里尔面前。
宋里尔也不客气,端起闻了闻后,慢慢啜了一口。
一股温润,咖啡特有的风味立刻弥漫鼻间,他惊讶地再啜一口,喝了这么多年咖啡,他还是头一回喝到如此香醇、近乎完美的咖啡。
尤其咽下后,那残留在口中的醇浓香气,更是美好得让他叹息。
单她这手冲泡咖啡的功夫,他想,就足够让他另眼相看了!
“还满意吗?”雨初自信满满地看着他。
他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现下是品尝咖啡的最佳时机,他完全不想浪费时间说话。
直到杯里的咖啡全数喝尽,他才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她。“你想不想到我这儿工作?”
什么啊?没头没脑的。仍喝着咖啡的她皱了下眉头。
“我想聘你来帮我煮咖啡,薪水你来决定,只要保证我每天一醒来就喝得到。”他意犹未尽地望着已经见底的咖啡壶。要是每天都有这样一杯咖啡,只能说是天堂!
原来如此。她轻笑了声。“承蒙你的抬爱,不过目前,我仍是以‘东晨国际’的工作为重。”
“我不接受你的拒绝。”他把喝光的咖啡杯还有咖啡壶全部拿到水龙头下清洗。“等着看好了,你早晚会过来帮我做事。”
或许是财大气粗,他认为所有他人的“才能”,都是能用钱买到的。
看着他执拗的模样,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可以跟他条件交换?以帮他冲咖啡,换他回“东晨国际”工作?
你想他会答应?理智冷静分析。她摸了摸头发,也知道自己太异想天开。
何况她已经订好机票,等“东晨国际”的工作交接完,三个月后,就要飞到拉萨,亲自用她这一双眼,观看已经存留千年的古寺壁画。那是她多年来的梦想,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即使是宋伯伯的心愿。她在心里对宋伯伯说了声抱歉。
“言归正传。”她走回客厅,再一次拿起自己的名片。“我再一次自我介绍,我叫袁雨初,是‘东晨国际’企划部副理。”
“你刚说过了。”他接过名片往桌上一放。“所以呢?你要跟我谈什么?”
“是这样子的,”她开始说出拟好的说词。“我想宋先生应该很清楚,‘东晨国际’在宋董事长的带领下,不管是进出口贸易方面也好,连锁咖啡馆的经营也好,饭店也好,表现都极为出色。可是,几天前宋董事长找我到他办公室,向我坦承他多年来的心愿,并且期待我能做到——”
她说得头头是道,他却听若未闻。打从她开口说出第一句时,他已经猜到她的来意,她是来劝他回东晨。
这件事,从他研究所毕业,爸不知提过多少次;开始是暗示,后来是明示,最近这两年,父子俩还曾经为了他不回东晨,而吵了好几次架。新鲜的是——他望着雨初深思,爸还是第一次托人当说客。
若是找阿姨舅舅来说也就算了,爸竟然派了一个他没看过也没听过的“东晨国际企划部副理”?!
为什么是她?他玩味着。是她对说服人特别有一手,还是……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老爸该不会想撮合他们两个吧?
这个想法让他“噗”地笑出来。
老爸也把他的胃口想得太好了,望着她平凡无奇的灰色套装,并不是身分证上写着性别女,他就能接受好吗?
他在笑什么?雨初打住。她低头检查,确定自己衬衫扣子没少了一颗,腿上的丝袜也没裂了条缝。他刚刚的笑,是针对她吗?
“说完了?”他手一摊。
“还没。”距离她说完最少还要五分钟。她继续说:“我星期五那天曾经到‘Lille’看过,它是家非常棒的店,我很能理解宋先生你对‘Lille’的不舍。但我觉得,拥有‘Lille’,跟回‘东晨国际’,两者可以同时进行——”
宋里尔一脸不耐烦地挲头搔耳,像是确定自己已经听够了,他突然起身坐到她身旁。
她蓦地合上嘴,僵直地望着他俯近的俊脸。
老天,光是这样的距离——两人之间堪堪能再插进一个人,她已经感觉得到他的体温,还有那似有若无的肥皂香气……
噢,我有可能会窒息——她心脏狂跳地想。
彷佛觉得她反应很有趣,他甚至伸手捧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