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不禁哑口无言。
这般严重的话语可以这么随口就说出来,说谎的吧?她和他之间到底谁才是骗子?
“你以为你那样做我就会高兴?还是对你感激涕零?我警告你,如果你真的敢拿你自己的命来抵,我就算追到黄泉地府,也会把你抓出来鞭尸!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清廉正直的奉家人啊!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奉家的名声、为你已故的双亲着想,难道你想让奉家多年来的声誉就此葬送在你手中?”她越说越躁怒,口气也变了,不似平常的淡漠如冰,甚至连眼眸都像是要喷出怒火。
这颗顽固的石头!他到底懂不懂?她就是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才必须离开他呀!
看着她这样的眼眸,他心口匆地一阵悸动,一双萦回梦里的黑眸再度叠合在她的双眼之上,这一次,清晰而不容错辨……
“奉家人的信念就是忠于自己的信念,我相信我的双亲与先祖们一定会理解我的做法,就算得下地狱去赎罪,我也会坚持我的初衷,绝不会放弃你,你曾经去过我在边关的军营吗?”
“你根本……什么?”她被他跳脱的问题一时之间弄混了脑袋,愣了下,随即开口,“我去你的军营做什么?你别岔开话题,你根本不需要赎什么罪,只需要让我走。”“救我。”他笔直的注视着她的眼眸,“你曾经到边关战场上救了我。”“怎么可能?”“到底有没有?”
“没有。”
他深深的凝视她的双眼,卸去她平时的淡漠伪装,抹去她惯性砌筑起来的厚实冰层,眼前这双充满丰沛情感的黑眸分明就是他梦里头的那一双。
“你在说谎。”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就是个骗子,随便说什么都是谎话。”
他不理会她空泛的辩驳,捧住她的脸,像捧着珍贵至宝,胸口溢满了真切的感动,眼中更何苦毫下掩饰的激动情绪,后进她的眼底,嗓污微哑的低喃,“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两年多前,在一次出战中,他被一支暗箭射穿胸口,硬撑着血流如注的身躯继续奋战,当时兵荒马乱,所有的人已经自顾不暇,他以为会战死沙场,然而在鲜血大量流失、意识完全陷入昏迷之前,他威觉有一双手接住了他颓然倒下的身体……他以为是哪个部下救了他。
后来重伤的他陷入畏时间的昏迷状态,只模糊的感觉他被救回了军营,并且有人尽力的医治他。
当时他的神智紊乱不清,肉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半昏半睡之间,偶尔似乎看见了军营里的军医滴淌着豆大的汗珠在医治他,偶尔似乎听见了一批忠心的部属在鼓励他,偶尔……偶尔隐约会看见一个幻影,一个天仙般的美丽幻影,来到他的身边,救治他的伤口,轻声抚慰他的痛楚……然而意识太模糊,他从来没有真切的看清楚过那个陌生的面容,只对那双满怀担忧的黑眸有了记忆。
然而当他终于脱离险境时,那双黑眸再也不曾出现,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梦境,毕竟纪律严明的军营里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女子?其他人也根本不曾见过有任何外人进入军营,听见他询问女子的下落,全都以为那只是他病痛之中的梦魇,他甚至还想过,说不定那是他弥留之际,来引领他到另一个世界的仙子……
那是征战多年的他唯一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之后不曾再受过重伤,随着时间过去,因为忙于战事,已经无暇再去回想那次的经历,而记忆中的那双黑眸便只会在午夜梦回,偶尔出现在他的眠梦之中,直到回来京城之前,他都相信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双眼眸的主人竟然就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才会在大街上第一眼看见她时,就无法克制的被深深吸引。
他凝视她的眼睛,不让她闪躲,“你救了我,真的是你救了我。”
她默然以对,就算真的救过他,也不会承认—即使事已至此,而就是因为事已至此,她更加不能、不愿也不可能承认。
妻子这个“责任”已经够悲惨了,如果再加上“恩义”这种包袱,那在他的眼中,她这个人还剩下多少“真实的她”?
她不要责任、不要恩义,不要他因为责任或恩义而跟她在一起,更不要在他的眼中,她只是“责任”或“恩义”的代称。
然而所有的情况会发展至此,始作俑者却也正是她自己。
他是个责任感相当强的男子,重情重义更重责任,而她便是利用了他这个特质,先下手为强,以骗局谁骗他,下嫁于饱,让他认定她是他的妻子,然后再用责任感与愧疚感牢牢的捆绑住他。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所必定衍生出的后果,也是教她最难以忍受的。
他永远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爱着她,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对她有道义上的责任,他会对她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只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张三李四,他肯定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越是被他万般疼宠、怜爱,她越感到痛苦。
蓦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早已经被自己设下的骗局紧紧的囚格,无法逃脱。
然而比起此刻必须与他彻底断绝关系,不得不离他而去的痛苦,她宁愿选择活在谎言砌筑起来的囚笼之中,甘心当一个责任的代称,永远不再奢求他会喜爱她只因为她就只是她……
“我真的很高兴,我的妻子是你。”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深深叹息。
她的心猛地一震。什么?他说了什么?
“活到现在,我几乎都是在沙场征战中度过,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亲娶妻的一天,那离我太遥远了,但是你来到了我的生命中,让我深深的觉得,啊!娶妻果然真的很好。”
“我让你觉得很好?”她瞪着他胸前衣料上的某一点,低声复述。
“当然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我又不温顺……”她以为他会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温顺乖巧的女子,毕竟征战沙场多年,应该会希望有个安静温婉的女子陪伴他才对,至少不是像她这种个性不好、身分又麻烦的女子。
他笑了,笑声清爽而愉悦,胸口不断的震动。
她感受到了,心跳逐渐加快。
第8章(2)
“嗯,你的确个性别扭,又爱说谎,情绪阴晴不定,这些都是你,如果我娶的人不是你,而是某个温顺的官家千金,那我可能不会想像得到我的妻子是像你这样的个性……”
感觉她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更加紧拥着她,大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部,像在安抚她。
“但是,语冰啊!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已经如此牵动我的心,从第一眼,你就用那匹红布紧紧的拴绑住了我的心,让我为你心疼、为你担忧,也为你深深着迷、为你神魂颠倒,再也不愿与你分开,更何况你同样也是用尽生命在等待若我、守候着我、保护着我……”
“我没有……”她的否认实在非常气弱。
“也许我们一开始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啊!现在应该说是谎言才对,不过怎样开始的都无所谓,有你这么一个不寻常的妻子,虽然难免提心吊胆,但是我真的很高兴我的妻子是你,所以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遭遇任何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