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走进去,庄经理堆着笑容说:“佩珊哪,我跟你说,你什么时候结婚要先告诉我,我一定要找人训练够了,确定他担得起资金科主管的重任,你才可以辞职回家当贵妇。”
“经理你讲到哪里去了!”她大吼:“我、们、只、是、去、看、棒、球!”
“是是是。”庄经理被她震到椅子上,陪笑说:“不错,棒球很好看,想当年我也是爱国球迷,半夜爬起来看威廉波特少棒赛——”
“经理还有事吗?”
“我说呢,年轻人交往,有结果是最好了;如果没有,你也不要难过。他们那种身分的人,难免眼睛长在头顶,现在也许跟你很好,但讲到结婚,还是会选所谓门当户对、年纪相当的对象,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才不会受伤;而且你一定要记得,不管遇到任何困难,我永远支持我们佩珊。”
傅佩珊面无表情地听完庄经理的开示。
“经理你早上没洗脸喔,左边眼角有一挖眼屎。”
“吓!”庄经理赶紧打开抽屉,拿出一支手握梳妆镜,扳开眼睛照了照。“哪有?!!我ㄟ乎你气死!我是担心你啊……”
傅佩珊早就走出经理室。她知道同事一定会有耳语,大家想知道的答案她已经告诉媛媛和经理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将来也不会有什么。
每日例行工作依然忙碌。十点多,业务一处的陈秀玲大驾光临,将一叠文件放到邱媛媛桌上,开始对着空气讲话。
“这年头姊弟恋是没什么啦,女人经济独立,自然可以去找她喜欢的小男人;可是啊,明明是个赚死薪水又没长相的女人,巴着人家不放,摆明了就是想嫁入豪门嘛。”
“陈秀玲你不讲话会死喔!”邱媛媛不跟她客气了。
“你凶什么凶!我又没指名道姓,紧张什么?有人要对号入座吗?”
“这是你今天要开状的文件?你又呴,给我开天星银行!”
“我跟天星check过了,额度够,正确数字也报给你们了,还在早上十一点以前给你们亲自送下来,都配合到这种程度了,我只能说,有人好大的特权,我们好害怕喔,一定得乖乖服从才行耶。”
“哎哟,秀玲,你去唱歌仔戏会红。”路过的美莉比出大拇指。“而且是唱哭调仔,像是孝女白琴那一类的。”
“周美莉!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还有,我们是国际化的大公司,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叫我们christina都不会?真耸!”
“哭里系虾密?”美莉充分发挥她欧巴桑的战斗精神。“好好的中文名字不叫,念起来好像‘哭你死定啦’。哈哈,你死定啦,我劝你去改个简单的像咪咪呀、来一帽啊、维尼啦好记又好念的英文名字。”
旁听的同事们都笑了,陈秀玲脸孔扭曲,立刻回击:“你又是什么美莉,一点都不美丽!毛孔粗大,皮肤粗糙……哎呀,我都忘了,你正在更年期嘛,荷尔蒙分泌不平衡,难怪个性这么差!”
“陈秀玲。”傅佩珊淡淡地开了口:“你以后也会有更年期,你妈妈应该也到了这个年纪,不要拿这话题伤人。”
“呵!傅代理副科长,想必你的更年期很快就到了,所以这么急着找个男人生小孩。小心喔,不要生下了,人家却不愿意承认哟。”
“秀玲,你没事回去了。”陈桑走过来,轻推陈秀玲离开。
“我们李经理说啊,”陈秀玲边走边放炮:“他家小三舅舅最爱玩了,一下子念哲学,一下子念企管,当然女人也要试试各种口味……”
陈桑押送她出门,大概是念了她一句,总算让她闭嘴。
傅佩珊摒除杂思,继续工作。她只是不懂,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以伤空小王子为乐?而他又要以多大的定力来忽视这些明嘲暗讽?
换作是她,她的定力其实很薄弱,必须以更忙碌的工作和夸张的谈哲来掩饰她的心情。到了中午,王明泷打电话约她吃晚饭,她拒绝了;他不再多说,两人也没提影片的事。
过了五点半,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净,离开公司,果然在五点四十五分接到他的电话;而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他很久以前就不打公司内线,而是打她手机当作私人电话了。
“傅佩珊,去吃饭。”
“今天星期一特别忙,我很累,要赶快回去休息了。”
“那我们去买便当。”
“不用了,我冰箱里还有菜。”
“我下去找你。”
“我已经搭上公车。”
“你这么快下班?”那边声音停顿一下。“你在意什么?”
“我不在意什么,就是累呀。”
“今天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没人欺负我。你以为我在意人家传我们去看棒球的影片哦?才不。我上班忙得要死,哪有心力去理会有的没的。爱说闲话的人让他们去说,就算要跟我抬杠,我也有能力应付。”
“业务一处的人去闹场了?”
“勇哥跟你说的?”
“你为什么要提早走?”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欸,先生,公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我四十分才离开,这叫提早走?”
“比平常早……”
“偶尔给我正常下班嘛,我是乐在工作,但也不能卖命,你没事也该回家陪爸妈吃晚饭了。”
“那这周末的球赛……”
“我一段时间没回南部,我要回家,票都买好了。”
“我可以跟你去南部玩吗?”
听到那近乎撒娇的哀求声音,她差点心软,但也只能说:“不行啦,我回家很忙的,要去亲戚家,要开小学同学会,要去吃怀念小吃,我没空理你。”
“我跟在你旁边,不吵你的。你去开同学会,我在外面等你。”
“我又不是带小狗,吃东西时丢两块肉给你,开同学会时把你拴在门外……”她突然发现自己叉开始习惯性跟他乱扯,忙拉回话题:“好了,我下车要进捷运站了,里面很吵,不说了。”她不等他说摆摆,立即按掉通话。
是时候了。松木气味终究会逸散而去,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让她回到从前没有小王子的日子吧。
可是,心揪揪的,眼酸酸的,这种成觉是为了谁呢?
* * *
他超不爽的。他想去球场乱吼乱叫,可是,傅副科长不陪他去了。
有什么好不爽的呢?大哥顺利当选为王业电子的董事长,二哥接任总经理,同时也“跃升”大姊夫和二姊夫为关系企业的董事长,一切照接班布局走,万事如意,唯一不如意的是他再也约不到他的傅副科长了。
她开始拒绝他的邀约。她不掰理由,就是直接说不去。他想去堵她,怕同事拿她当笑柄;想去她住处找她,又觉得太唐突,也怕她赏他一碗闭门羹;想写伊媚儿,望着荧幕,脑袋立门空白,比写论文还难。
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他在王业电子的见习即将在六月底全部结束,接下来他要过去王德机电熟悉业务,好能做一个实至名归的董事长;然后,他要念书,要考试,要关心公司经营,他越来越匀不出时间见她。
他很闷、很恼,此刻坐在来宝面食,吃完牛肉面后,拿出手机,滑了几下,叫出他离开前勇哥起哄拍的资金科全体同仁办公室合照,目光自然胶着在那位笑眯了眼的傅副科长。
“明珑,今天没去看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