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倌们是不受影响滴。
凌小妹正觉得眼睛快被晃瞎了,这时听到人说长春院的十二秀来了。凌小妹引颈一看,才发现是十二个模样秀气的少年啊!当下那些对「波浪舞」不为所动的男入,也都换上了一脸痴迷流涎的贱胚模样。
以前就听爷爷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说过,临波城的小倌馆,规格可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男妓,无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当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苟且比较不会引起太座的不满。但在临波城可不同,要是没钱,就别来充大爷。所以会光顾临波城南风馆的,几乎都是本身就偏好男色,这里的小倌馆,等级低的小倌才会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兴味地欣赏着那些美少年,之后又有东菊楼、余桃园等的头牌驾临,男男女女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卖弄风骚,凌小妹不禁又暗自威叹,男人享乐的花样还真多啊,可叹身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出来,哪能见识这些?
到了日头将尽,本以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压箱宝,使出所有看家本领了,这时却有人抬着一顶八人大轿进了东市,前头还有两名提着灯笼的小倌带路。
八人大轿钦,连稍早据说是临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宫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让四名打着赤膊、肌肉叫结的彪形大汉扛着她的软轿进东市,而百合香的软轿虽然铺上上等的丝绸与软垫,缀满百合花,却是无盖无帘的那种,东市里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娇柔地卧在轿上风情万种地对每个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这座八人软轿,四面帷幔自始至终都盖得实实的。只看到轿内隐隐约约的人影,似乎是个男人。
哪家小倌馆的头牌,排场这么威风?众人交头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顶八人大轿,从头到尾都没掀开帘幕,轿上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动静,连要买什么都是直接吩咐前头提灯带路的去办,直到最后离开时,轿内的男人才伸出手掀开一边的帷幔……
抽气声四起,然后是一片鸦雀无声,迷离痴呆,这让无缘得见轿内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运的,刚好清楚地看见轿中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间与空间,都成了无意义的虚词,只有那男人的容貌与眼神,将她心里沉睡的某种神秘事物,唤醒了,炸开了……
爷爷总是说,真正的绝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的,他们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就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横扫千军,万夫莫敌,那叫作一击必杀……虽然奶奶总是随后闲闲地飘来一句:这世上没有那种人。
不,奶奶。凌小妹在心里呐喊,这世上就是有那种人!
上天怎能容许那浮世的虚华在他眼前放肆?万古的赞叹应该独留给他啊!
男人没有任何表情,轿内的阴影遮掩了他眼里的光辉,于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无不猜测着: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谪仙人?也许那是个不可思议的幻术,又或者只是个技术精湛绝伦的工艺家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帘幕前,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似讥诮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摄魄的笑也随即消失在掩上的帘幕之后。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遗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墙角乞讨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凌小妹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开张时,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听着人们谈论,方才八人大轿里的是绝伦阁的新头牌,今晚即将拍卖初夜……
她猛地惊醒。
初夜!
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怎么可以被……被……
凌小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好奇地问爷爷,小倌馆是做什么的?
爷爷说,小倌馆,是卖菊花的。
可是我没看到菊花啊。小萝卜头的她说。
小倌馆里的菊花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他们的菊花是制造米田共的地方。爷爷说。
米田共就是茅坑里的东西,她懂。原来菊花就是屁眼!
于是她又问,屁眼要怎么卖?为什么他们要把屁眼叫做菊花?
怎么卖不重要,总之那是一个专门爆人菊花的不人道地方……爷爷还来不及说完这句,正巧从外头回来的奶奶听见了爷爷又在灌输她那些不良的思想,于是爷爷就被打飞黏到墙上去,所以她没机会问为什么那里的人要爆人菊花?
总而言之,不管是拍卖初夜还是拍卖菊花,看样子小倌馆就等于爆菊花,那样天仙般的人,怎么可以被爆菊花?
凌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气势万千地跟着蜂拥的人群向广场上的大舞台杀去——她一定要标下那天仙大美人!
然而,跟她有同样目的的人可不少。广场上,好平安夜市一开张,人满为患的东市,突然就像山洪爆发一般,众色狼一股脑儿地以冲锋陷阵的剽悍姿态,涎着口水往外冲,那刚开张的夜市里,才炸出来的香喷喷大鸡排与刚卤好的猪蹄膀完全没吸引这群猪哥的注意力,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百合香!小宝贝儿,我来啦!嗷呜——」
「今晚谁也别想跟我抢标春娇!吼——」
「志明!我卖肝筹到了十万两,今晚就能为你赎身了……啊——」
简直像有成千上万头牛在狂奔,个子小一点,身手迟缓一点,很可能早就被踩平了。
真可怕!凌小妹只好施展轻功,踩着人头前进。
张灯结彩的大舞台周围,还架了数十个小舞台,众青楼与南风馆已摆好架式,输人不输阵,载歌又载舞的,台下苘包满满的色狼们也一个个亢奋不已地等着被宰……不,是摩拳擦掌以待。
大舞台上,穿着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好平安夜市主席,拉开了彩球,大声宣布:「好平安夜市,元宵吟春合欢夜大拍卖,开始!」
凌小妹再次见识到了,有钱的色狼就像疯狗,要嘛你比他疯,要嘛站远点看热闹。
原本她想扯扯这些色狼后腿,跟他们竞标,让他们血本无归——反正连皇帝老子也不见得口袋比她深——但很快地她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出马,那些青楼和南风馆在人群中早有暗桩啊!而这些眼光比秃鹰还精准的老道暗椿,深知每一只肥羊的能耐到哪里,而且还会轮番上阵,免得引起怀疑,每一次都极有技巧地将喊价的肥羊们口袋榨到一滴不剩!
终于轮到绝伦阁。
「这位又是今天的压轴啊,话说这绝伦阁的头牌,来头可不小……」主持人又开始天花乱坠地介绍下一个被拍卖者。
按惯例,拍卖的主角只要站在大舞台上的红纱帐后就成。凌小妹屏息看着灯火摇曳的红纱帐后,但迟迟不见人影,甚至当主持人绞尽脑汁胡扯瞎说半天,早已频频拭汗,显然黔驴技穷,再讲下去可能连被拍卖者出生时天上冒出七道彩虹、满室红光、地面开满白莲花……这类鬼扯都要扯出口,纱帐后依然毫无动静。
群众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耐性较差的已经开始叫嚣了。
「锵」地一声,清脆的琴音在最紧绷的时刻,宛如迸裂的银瓶般一下子慑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舞台右侧另一处的小舞台上,依然是四面白色纱帘,但纱帘后端坐着一名男子,帐内橘红色的火光将他抚琴的身姿照映在纱帘上,仅仅是影子已是清俊娴雅地让人心生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