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英薇长高了不少,我想得替她做一身新的冬袄,外面的布料可以用这个,这种浅紫色很漂亮。”
“福晋真有眼光,这浅紫色的锦缎可是苏州运来的上等货色。”
“冬衣里,得请老板找些轻柔的棉布,冬袄也尽量做大一点。”
“福晋对小格格可真是仔细。”听说英薇格格并非这个福晋所出,可一见两人亲密的样子,真不得不承认,她们情同亲母女。
老板正准备给英薇量尺寸时,桂莲气喘吁吁地撩帘进来。“福晋不好了。”桂莲一向沉稳,这么慌张还是头次见。寿雅知道事情紧急,忙把英薇交给甄嬷嬷,跟着她出了屋子。
“出什么事了?”
“回福晋的话,隆晋少爷在后花园跟隆达少爷打起来了,但贝勒爷又不在府里……”
想到隆达的年纪和体格,寿雅惊出一身冷汗。小叔铁定要吃大亏!
“快到后花园去。”身着常服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往。
第7章(2)
秋风萧瑟的后花园,隆晋的侍卫与隆达的下人拔刀相向,一片刀光剑影,场面比寿雅所想的还要严重许多。隆达和隆晋两人滚在地上,隆达肥胖的身子全压在隆晋身上,隆晋脸色青白,嘴角淌着血丝。
“你是混帐,我不许你说我六哥六嫂,你是混帐!”隆晋疼得龇牙咧嘴,仍气怒地大喊,双手用力地抓向隆达,在对方肥厚的脸上留下数道抓痕。
“贱种,你给我闭嘴,你六哥六嫂都该死!”两兄弟在地上缠斗扭打,隆达扯住隆晋的衣领,将他往一步之遥的莲池拖。
“都给我住手!”眼见隆晋有危险,寿雅高声叫道。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兵器交击声中。
双方人马的火气越烧越炽。
“桂莲,快,去叫海总管,再叫李全把贝勒爷找回来。”她有些后悔,早该带更多的人才是。
桂莲见事情紧急,匆忙领命而去。
寿雅不畏惧刀剑不长眼,拎着衣摆往隆晋和隆达的方向跑。
“隆达,你放开隆晋,身为兄长,请你自重。”她一下子扑到那缠斗的两人身边,用足全身力气,去拉隆达的衣袖。
冲过来的下人和侍卫,有帮她的,有推她的,一时间,情况陷入一团混乱里。
高喊声、怒骂声不绝于耳,当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时,岸上一片寂静。
隆达看看隆晋,隆晋看看隆达。他们都还在岸上,那么掉下去的是——
好呛!她无法呼吸。落入莲池的寿雅口鼻里灌满水,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缓慢下沉,她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清澈的水下,升起团团血雾,随着水的流动,浓重的颜色,变成粉红的薄雾。
她好难受,仿佛已徘徊在生死之间。忽然,强大的冲击摇晃着她眼前的水波,她看见熟悉的霓红灯、大型的广告萤幕,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手机的音乐铃声,鼻端仿佛还闻到夜市里小吃的香气。
啊!她想起来了,她不是寿雅,她出生于二十世纪,她是……她是谁?为什么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她想用力留住那些属于她的现代光景,却被脑袋里无比沉重的疼痛逼退,好似她再深陷下去,她的身体与灵魂之间会出现无法修补的裂口。
“快救人!快救我六嫂。”首先回过神来的隆晋嘶吼着,接着扑通扑通几个侍卫跳下水游向寿雅。
很快的,侍卫抓住了她的袍角。
即将被人救起时,意识恍惚的寿雅感觉到腕间的御天灵烧灼着她的皮肤。
御天灵,若你真能达成任何心愿,请带寿雅离开,远离这令人绝望的一切。
正牌寿雅的最后心愿悄然飘进她的耳里。连她这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灵魂,都感受到其中的痛意和无助。
真正的寿雅放弃了这具身体,魂魄已不知寄于何处。
哗啦哗啦!水花声唤回寿雅的神智,她人已被安全地救上岸。
“六嫂?六嫂?”披头散发的隆晋第一个扑向她。“你……你的手。”玉臂汩汩而流的鲜血吓坏了他。
“我……没事,小叔不要哭。”她忍痛咬牙,轻声安慰着他。
“寿雅!”马不停蹄赶回的隆磬,一看浑身湿透、衣裾染满鲜血的妻子,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男人,脸上竟一片死白。
糟了!寿雅暗叫不好,连忙想起身安慰他,没想眼前一花,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神智。她躺在英薇的房里,衣服和靴袜都已换上干净的,臂上的伤也处理妥当,瘦弱的臂裹上厚厚的白布。
伤口还泛着沉重的痛意。
周遭有种不寻常的安静,只听隆磬威严的低语从屋外飘进。她半支起身,竖耳聆听。
“张太医,福晋的身体无碍了吧?”他的嗓子沙哑疲惫。
“回贝勒爷,有贝勒爷从皇后那里求来的御用圣药,福晋会没事的。昨夜福晋偶有高热,是因伤口化脓所致,不过到今日凌晨状况已有缓解,只要熬过这一关,贝勒爷便可放下心来。”张太医暗想,脸色苍白的贝勒爷更像个病人,如今需要救治的人,却是里面躺着的福晋?
“伤口什么时候能愈合?她还会流更多血吗?”隆磬几近失声。
“贝勒爷莫急,福晋流血过多,是因刀口陷入皮肉极深,幸而未伤及要害,止住血后,只要今日不再出血,应该就没有大碍。”
“张太医,你给我好好看着福晋,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你明白吗?”言下之意,有什么岔子,你就死定了。
“下官明白。下官在宫中任职数十载,替太皇太后及皇后调理治病也有数年,处处尽心尽力。福晋的伤势,下官自当也会尽力诊治,绝对不敢有丝毫疏忽,请贝勒爷放心。”张太医用力保证。
“本贝勒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下官愿以性命起誓,尽全力照顾福晋,让福晋平安康复。”太皇太后发话了,让他暂时待在肃亲王府,直到隆磬贝勒的福晋完全脱离险境,若有任何差池,唯他是问,所以就算隆磬贝勒不开口,他也做好人没救回来,就提项上人头去见太皇太后了。
“李全,命人打扫一问干净房间让张太医休息。”
“谢贝勒爷美意。”
寿雅听着内心百感交集。他一定心如刀割吧?昨日她是不是吓坏了他?是不是又让他笼罩在以往的阴影里?
莲池边,他脆弱的样子,令她好难过。
她自责着,没能看顾好自己,给隆磬的心头又添一道伤口。一会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地抱着他,直到他心里的不安消失掉为止。
但等了又等,也不见隆磬进屋来。
屋外交谈的声音没了,只留下一串远去的脚步。
“桂莲、桂莲。”抚着受伤的手,寿雅想坐起身来追出去,可努力了几次,都以跌回炕上收场,她不由得疾声大叫。
“福晋,奴才来了。”桂莲肿着眼睛走进来。
“快搀我起来,贝勒爷他……”
“福晋,贝勒爷……他已经回户部了。”桂莲侧向一旁,不敢看主子失落的表情。
唉!寿雅沉默了。她的贝勒爷又一次跌回深不见底的过往里,不想见她了。
秋风吹起,寿雅和隆晋并肩坐在门槛上,捧着脸,呆呆地看着侧院的月洞门。
她臂上的棉纱已拆掉了,只绑了条薄丝巾。她的伤口复元得差不多了,可她的贝勒爷却“重伤”不愈。
整整一个月,他未回过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