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乃雏的爷爷,集应集团的董事长,应庆祥。
应庆祥今年已经七十七,虽然头发早已花白,但身材高壮魁梧,唇角眉宇仍旧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慓悍气息。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乃雏与爷爷模样神似,两人都有一双高傲不屈服的眼睛,肤色都呈现健康的麦色,不像姊姊,有着一身遗传自妈妈的柔皙雪肌。
“现在是什么情况?”乃雏跑到姊姊身边。“姊,妳没事吧……”一见姊姊侧脸,她瞬间愣住。
姊姊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惊愕的看着姊姊原本明亮,现在却变得失焦恍惚的眼睛。原本白里透红的细致肌肤如今成了纸般的死白,还有头发——原本像黑缎滑腻动人的秀发,如今竟成了一头稻草!
天吶!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真的是她的姊姊,大家口中的“漂亮宝贝”?
“我要我的羿凯……还我……还给我……”乃蝶好似没发觉乃雏的存在,只是不断扑抓着随扈,失魂的大眼仅看得到他手上的熊娃娃。
乃雏想起方嫂的话,原本还不相信,但现在……
“我叫你拿去丢掉!”
雷鸣似的吼声将乃雏拉回现实,她转头,看见爷爷伸手抢走了熊娃娃。这会儿乃蝶的攻击对象换了人,只是应庆祥没随扈好对付。
“妳闹够了没有?!”应庆祥用力甩开纠缠不休的孙女,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乃蝶随着巴掌声响,倏地跌地。
“你在干什么?!”乃雏赶忙冲到姊姊身边,检查她红了一半的脸蛋。“妳没事吧?”
“羿凯,我要我的羿凯……”好似不知道痛,一被搀起,乃蝶又朝熊娃娃扑去。
“滚开!”应庆祥再度甩开。这会儿他将熊娃娃塞给愣在一旁的佣人,要她立刻拿去后院烧掉。
“不可以!”乃雏赶忙抢走。
乃蝶一见,忙将熊娃娃紧紧搂在怀里。“羿凯,我的羿凯,我找到你了,你放心,我们不会分开了。”
“谁准妳给她的,拿过来!”应庆祥怒目相向。
“我不要!”乃雏毫不畏惧,张开手护在姊姊面前。“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跟你拚命。”
乃雏这句话不是开玩笑,应庆祥再清楚不过。他记忆犹新,当年她不过十岁,就曾经在极忿怒的情况下咬过他。
但他应庆祥的权威,又岂是一个黄毛丫头可以挑战的?
连说话都懒,应庆祥手杖朝她肩膀劈下,在他认知里,教小孩就跟教狗一样,不听话,就是打!
但乃雏不再是当年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她手一伸,稳稳抓住手杖。
“放开!”他咬牙切齿,这丫头力气真大。
“除非你答应不找姊姊麻烦。”
“妳以为妳在跟谁说话?”
“我的爷爷。”乃雏昂然瞪着爷爷。
应家三兄妹就她个子最瘦小,但也最敢反抗爷爷。在他们家,除了做爷爷安排好的事情,其它意见都会被当成是忤逆——得经过一次次惨烈的抗争,被打挨骂外加禁足,直弄到天翻地覆才会出现转圜的余地,而且不是次次都能如愿。当年乃雏读大学,到“My Favorite Garden”工作,决定拿摩托车当交通工具都经过同样“战役”。总而言之,乃雏一向是应庆祥头痛的对象。
“既然知道,还不放手!”
“我说过,你得先答应不找姊姊麻烦。”
“放肆!”应庆祥丢开手杖,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乃雏一巴掌。
挨了一巴掌,仍旧打不消她的反抗心,她咬牙瞪视爷爷。“你除了会打人之外还会做什么?姊姊喜欢那只熊娃娃,要它陪她,有什么错?”
“妳质问我?好,妳告诉我她多大年纪,二十五岁纽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到现在还抱着一个熊娃娃,成天装疯卖傻……”
乃雏怒指缩在墙角的姊姊,要爷爷擦亮眼睛看。“她这个样子,你觉得她是在假装吗?”
应庆祥不予响应,向来优秀聪敏的长孙女发疯,这事他没办法接受。“只要没那只熊,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不准。”她再挡。
“妳!”
祖孙俩怒目相向,感觉两人又快打起来。就在这时,应庆祥的贴身管家,也是他的特助——曲真,突然自楼上跑下。“董事长,李先生在线。”
应庆祥仍旧怒瞪着乃雏。“跟他说我在忙,晚点再回电。”
“我说了,但李先生说有很要紧的事,非跟您说上话不可……”
可恶!应庆祥一啐。“把大小姐带进房里关起来。”
“是。”曲真快速拾起手杖,弯身送到主子手边。“您的手杖。”
应庆祥一把抢走,迅速上了二楼。
他一离开,紧绷的气氛瞬间松懈。乃雏蒙脸,重吁了口气。
“二小姐?”曲真一脸关心。
家里没一个人不怕个性严厉的应庆祥,也没一个人不喜欢活泼开朗,像颗小太阳似的乃雏。
“我没事。”她轻碰刺痛的右脸颊。老家伙出手还真狠,完全没保留。“来吧,我们送姊姊回房。”
两人左右搀着应乃蝶直到四下无人处,乃雏才低声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姊姊出国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曲真叹气。“二小姐知道大小姐有男朋友的事吗?”
乃雏点头,她撞见过几回,记得对方是个教书的有为青年,长得挺斯文的。
“两个月前,董事长帮大小姐谈妥了婚事,董事长要大小姐跟何先生分手,大小姐答应了,但何先生不肯。一个礼拜前两人最后一次谈判,分是分手了,但是怎么知道,何先生会在回家路上发生车祸。”
“死掉了?”她惊愕地问。
曲真点头。
她望向姊姊,姊姊仍痴傻地搂着熊娃娃,呢喃唤着“羿凯”。
“大小姐吵着要去见何先生最后一面,董事长不肯,要我们把她带去阳明山别墅。开头大小姐只是一直哭,接着不吃饭,大概昨天吧,大小姐不知从哪儿找到这只熊娃娃,就说它是何先生,怎样也不肯放开。”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乃雏瞪着比她大上十岁,西装笔挺的曲真。
曲真一脸抱歉。“董事长下令不准走漏消息,怕李家人知道。今天大小姐所以回来,也是趁我们不注意时偷跑。”
不会吧!“她一个人抱着熊娃娃从阳明山走回家?”
“是,所以董事长才认定都是那只熊的关系。”
乃雏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全世界只有她爷爷才会那么盲目,看不清问题症结,是因为他干预了不该干预的事!
刚进姊姊房间,乃雏突然发现有个人不在。“洪怡呢?”
乃蝶的管家洪怡已在她身边待超过十八年,两人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曲真答:“辞掉了。董事长说大小姐今天会变成这样,洪怡脱不了关系。”
“他又来了!”乃雏气坏。
爷爷任意辞退管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往事飞快转过乃雏脑袋,当年她十岁,爷爷就曾经拿她成绩不够好为理由,辞了身兼管家与家庭教师的“六哥哥”。
那一次乃雏反抗之大,甚至还咬伤爷爷手臂。
但小孩怎么斗得赢大人,纵使她流干了眼泪饿瘦了肚皮,还是激不出应庆祥的同情心。
他开出条件,连拿三次第一名,就同意她的要求,问题是乃雏再怎么努力,也只拿到第二名成绩。
当时她年纪小,只能无助地面对爷爷的安排,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长大了。为了姊姊,她一定得想办法让洪怡再回来,不然姊姊就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