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确定有没有人愿意踏入,可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只要其中有一人愿意步入她的公司,看见里头的环境不似他们印象中阴森,那么她就有机会存这里安稳扎根了。
「有马卡龙哦?妈、妈,你紧来啦,你不是一直想吃马卡龙?游小姐要请客啦!」大声呼喊的是欧先生,就见欧太太搀着老太太从眼镜行走了过来。
老太太一走过来,四处拉客。「小王、老李,这么冷杵这干嘛?大家一起进来坐啊。人家游小姐很有心啦,上次要不是她救了我,我现在不知道被抬去哪里埋了。」跟着媳妇笑咪咪地进入,如同走自家厨房般自然。
年纪那么大的老太太都没忌讳了,他们这些人还怕什么?一个好奇地踏进大门后,又跟着一个,随后一群人全拥上前。
林雅淳瞪大了眼,凑近她。「这也差太多了吧?你居然把他们都哄进去参观了?」
「其实我也很担心,就怕他们不听我说。只要这边的邻居一天不接受我们,我们的工作就难进行。但没想到他们不是那么顽固,我想可能是我已经用最诚恳的态度来面对他们,他们也感受到了吧。现在就希望他们看过里面的环境后,是认同我们的。」只要释出善意,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总有被看见的时候啊。
她看了看身后桌上已燃尽的香,道:「你进去帮我招呼他们,播那支我们的广告让他们看,我整理一下就进去。」
转身时,眸光一晃,对街站了一个人,那人发现她注意到他了,两手抱起一个长薄纸盒,穿过马路,缓缓朝她走来。
「不是跟你说不用来吗?」那人站定时,她挂着甜笑这样问。
「没来的话就错过刚才那么精采的一幕了。」
「这是称赞还是讽剌?」
他笑。「当然是称赞,真心诚意的。」杨景书看了看她公司外观门面,指着某处。「不是说那里会有个电视?」
「我要的现场没货,下午才送来。」她看看他方才一路抱过来,现搁在他脚前的长纸盒。「送我的?」
「不是要我写字送你?」
「写了什么?」
「你要在这里看?」
「当然要在我办公室看。」
他两手拿起那个长盒,往里头走。
「很重吧?」她跟在他后头问。
「还好。」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办公室前。装潢时他来过几次,对这里的环境不陌生。
游诗婷开门后,绕到茶水间帮他冲了杯热茶。再次回办公室时,他已把那幅字画摆上她桌面,走近一看,她惊喜不已。「这你写的?」
她以为就一般白纸黑字,可眼前的却是金银两色的字体,纸张也不是宣纸那类的。「这什么纸?」
「浅色洒金纸。」
「看起来好华丽。」她不懂书法,只能吐出俗气的赞美。
「灯光下会显得特别庄严。」
「谢谢你啦,我好喜欢。」把手中杯子递出。「请喝茶。」
他接过时,她还不放手,手指还悄悄探长,覆在他指尖上。
杨景书心里一阵好笑。这是她最近很喜欢做的事,找机会就摸上他的手。
「诗婷。」他语声持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她就是听出来他是在警告她;但警告归警告,他又不会骂她打她,所以,她手仍贴着他的。
她皮皮地笑。「这样也被你发现了啊。」
「你做得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她根本是两手包住他的手。
「因为茶有点烫,我怕你没拿好,帮你扶一把啊。」
「你这样我没办法喝水。」
「唉呀,偷摸一下又不会怎样,要珍惜每一次的相聚啊,说不准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啦。」嘴巴上叨念着,手却松了开,目光落在眼下的字上,研究起来。
是心经呢。她在不少法事上听见经文,其中心经最让她喜欢,大概是好读易懂。
他喝口水,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容。他后来在空大修相关课程,但空大未有「死亡体验」这堂课,他不知道躺过那里面之后,会有这样的改变。是只有她这
样,还是体验过的学生都如她这般,在言行上都会和以往不大相同?
比起她来实习那时,她现在活泼多了;但又和当年十六、七岁那样的直接不大一样。那天她突然跑来找他告白,又亲吻后,她说她接受他想要弥补她的想法和承诺,可她至今却未真正开口要他帮忙。
偶尔接到她电话,说装潢到哪个进度了,问他该注意什么事项;或是拎着一盒素食点心和一本纸扎目录到他办公室,吃着点心问他那家纸扎公司的作品怎么样、值不值得合作?然后要他也吃一些点心。
再不然她就是在大半夜打电话给他,嚷肚子饿,让他出来陪她吃面……诸如此类的情况时有,却从不是营运上的协助。他不由得想,她其实只是想要减低他对她的愧疚感而已,并非真的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补偿。
她说话语调变得柔软,恒常笑脸迎人。她近来喜爱对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偷摸一下他手背,偷握一下他手掌,或是偶尔摸上他衣领,说他领子没翻整好,指尖却偷偷触上他颈背。
或许她现在的待人,就像她构思并找了广告公司拍摄,要拿来当形象广告的那支影片「爱要即时出口」一样,随时让她喜爱的人知道她的在乎与珍惜,这样很好;但是,他更希望她若是遇上不错的对象时,也要知道珍惜。
许多事得自己想通,尤其是爱情。与其劝一个人不要喜欢另个人,不如陪着她,直到她找到良伴。
「诗婷。」他喊了声。
「有。」
「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她眨了下眼,微扬嗓音:「好啊。」然后指着他的字问:「你字练多久了?」
「十九岁还是二十岁那年开始练的吧,忘了。」
「找老师学的?」
「是。后来都是自己练习了,有空就写一点字。」因此磨掉了火爆脾气。
「真的很好看,以后当我的传家宝。」她转过身,眼眸亮晶晶的。
他垂眸看她,胸口像是胀了一下,一点点疼。「你可以拿去卖,字可能没什么价值,框倒是还能卖个几百块吧。」
「才不要咧。」她一双贼手趁机摸上他领带,解了开来。「你领带歪啦,我帮你重打一次。其实呢,我是想啦,里面的经文可以拿出来使用哦,将来如果我比你先走,那时我们还是朋友……嗯不对,你都说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所以到那时,请你把它和陀罗尼经被一起覆在我身上,然后送去火化。」她不大会打领带,以前在葬仪社跟几个大哥学过,不过久未打,怎么打都觉得那个结歪歪的。
她叹口气。「以前都会幻想有天可以帮你打领带,结果被我弄得歪七扭八的啦。但是,终于知道帮你打领带是什么感觉了呢……啊哈哈,原来会紧张欸!」
杨景书看着她低垂的长睫。他不知办过多少场的丧事,阿嬷的丧礼也由他亲手完成,看过那么多死别画面,他以为面对死亡,已能平静看待,然而这一刻听她说着将来她先走这种话,他才发现……还是会难过。
第12章(1)
那是一对母女,从女儿出生开始,母亲把屎把尿,无微不至照顾着。女儿生病时,母亲睡不着觉,大半夜端着温水帮女儿擦身体,盼能降点体温;女儿幼稚园时,第一次送上自制母亲节贺卡,是幼儿园老师教的,开心的母亲把卡片放在一个旧式喜饼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