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喔。」游诗婷楞了半秒,把房门合上,指腹往锁中央突起的地方一按。她回身时,贴着房门板,看着面前那幕,有些无措,有些不安……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9章(2)
趁杨嘉民无防备之际,他拉开黑胶布,从后方往前将杨嘉民的嘴巴粘上,绕了好几圈.,他一挣扎,杨景书脚一抬,从他膝窝处狠踹,他跪倒在地。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杨景书将他两条胳膊往前一扯,胶布拉开缠上双腕,接着是双腿,被捆得毫无行动能力。
走到杨嘉民面前,抬脚踩上他大腿,杨景书身子低倾,对上那双黄浊浊的眼。「是不是觉得很熟悉?」他面无表情,双眼仍是血丝细布。「怕不怕?」
静看了杨嘉民好一会,他弯身拾了那根铝棒,低眸端详良久后,才哑着声音说:「这个……打棒球很好用。小时候我不会打,只会把球扔出去,爸爸他会挥动球棒,『喀』一声,我就看见球飞得又高又远,那时候心里多希望快点长大,最好和爸爸一般高,就能接到他打的球。但是……那个凶手是你对不对?」
被贴得紧实的嘴巴只隐约听见杨嘉民发出近似痛苦的呜呜声,他像被打得清醒了点,摇头否认。
「不是你还能是谁?阿公市场休息就会去那里钓鱼,他环境还不熟吗?怎么可能摔落池里?我刚刚一个人坐在房里想了又想,你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那么,那年我爸妈的案子是你做的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他说话沉了点,少了方才的怒气,多了些感伤。
杨嘉民只是摇头,双目盯着他手中的铝棒,深怕又往自己身上招呼。
「难怪……难怪我从以前就害怕你的眼神。那时被妈妈放进衣柜,黑暗中我看见你戴帽又覆口罩,我只能看见你的眼,所以我才没能认出你就是那个把我爸妈分成十多块的凶手……」
见他眼神游移,不敢看他,杨景书拉住他后脑勺的发丝,逼得他不得不仰视他。「你不知道我在衣柜里,事后从阿公和阿嬷那里知道了我被警察从衣柜抱出,你误以为我知道你是凶手,所以你每回来台北,就找我麻烦。拿刀片在我眼前摆弄,把阿嬷带我去夜市捞回的小鱼拿去蒸了喂给小黄;你还戳瞎小黄,害它出去就被车撞死……你做这些,就是为了吓阻我把看到的说出来,是不是?」
哪有罪犯这么容易就认罪的?而且面对的还不是警方,杨嘉民当然还是猛摇头。
「敢做不敢当。」他蔑笑出声,眼神在周围绕了圈后,在床头看见一条毛巾,他抓来绑在杨嘉民脸上,覆住口鼻,只留眼睛以上;他又翻动衣柜,随便拿了顶帽子往他头上戴。
对上面前那张被他遮掩到只剩下眼睛的面孔时,他确定了什么,他别开眼,目眶湿热。
从没听过他提起他的父母,认识他时,只知道他是阿公阿嬷养大,她一度想过,他的双亲要嘛不在了,要嘛可能离异,却没想过会是她听见的情况。不清楚前因后果,只能猜到他的叔叔可能是害他其他亲人不在的罪魁祸首……多么残忍的亲情。
她看着他的侧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直到看见他双肩颤动,看见他低垂脸孔,看见他缓缓弯身,看见他双手撑膝,看见他滴落的泪水,看见他最后矮了身子,两手抱住自己的膝头,埋首痛哭。
她咬着唇,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前矮下,探出双手,犹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一手抚上他后脑。他忽然抬脸,迷惑地看她,好半晌时间,他才像是认出她,茫然的眼神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杨景书抹掉面上泪花,拉了她就往外走。
「你们要出去?」骑楼下,王仁凯见两人从屋里走出,有些纳闷。
杨景书垂着眼,低道:「阿公的事拜托你多帮忙,阿嬷也帮我看着,我出去透个气。」想起什么,又带了点不甘愿的口吻,道:「楼上房间那个人,不能让他离开。」
拉着游诗婷坐上机车,他一路骑得快,风呼啸而过,钻入耳膜,真有些疼;她想开口要求他缓一缓车速,但想起方才那一切,只能叹息,两手紧抓他腰侧。
他这时候很需要发泄,所以才带她出来吧,那么她就陪着他又何妨?
把脸贴上他背后,她两手往前挪,在他腰间交握,感觉他好像僵了下……他不喜欢她这样抱他吗?她感到挫败,手松开时,他突缓车速,然后拉住她手,放回他腰腹;她傻了几秒,泛开喜色,两手紧紧牢抱。
腰间被紧束,并非好受,可他心口突生酸软,只觉这刻身边有她,真好。
七岁那年,雷声大作的晚上,他在房间里看电视,妈妈忽然跑进他房里关了电视,然后抱着他从与隔壁房间相通的那扇门进到她和爸爸的房间。
她轻声对他说:「我们来玩躲猫猫的游戏。现在开始,不能发出声音哦,才不会被鬼抓到。」然后,他被抱进衣柜。「哗」地一声,她把衣服推到他眼前,又把一件棉被抱到他身前。
第一次躲在衣柜里,还被棉被挡在后头,他有点不安,推开衣服想出去,妈妈摸摸他的脸,好温柔地亲吻他额头,说:「景书好乖,坐在这里不要动,衣服挡着,鬼才找不到你,妈妈现在要去找地方躲喽。我们来比赛谁躲得最久,最慢被找到的可以得到一台遥控汽车哦。」
她声音好温柔,但又有点不一样,快要哭的样子;他想看看她,她却从衣柜下层抱出她的音乐盒,翻了翻,然后将其中一本本子塞给他。
「如果不小心被鬼找到了,就把这个给他,他应该就不会抓你了。妈妈的话要听,在鬼找到我们之前,谁都不能发出声音哦。」然后她抱着音乐盒,把门掩上。
他看过妈妈的音乐盒,里面有好多漂亮的东西,项链啦、手环啦、耳环啦,还有金子和三本簿子。妈妈说金子要留给他将来娶老婆用的,簿子一本是他的,里边有他的压岁钱,等他长大就把簿子给他,他可以去银行领出来用。
可是为什么她玩躲猫猫要带着那个音乐盒?他想出去问她,外头忽然「砰」一声,他吓了一跳,再不敢乱动。鬼找过来了?是爸爸当鬼吧?但是现在在说话的那个声音不像是爸爸,而且听起来好凶……偷偷看一下没关系吧?
他轻轻地跪起来,试图从百叶门缝下看外边情况,冷风倏然扑面,门被打开了,他张嘴想喊妈妈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衣服间钻了进来,奇怪的感觉让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然后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回。
他赶紧弯下身子,乖乖躲好,未掩合的门让他看见外头景象……他惊恐地瞪大了眼。他看见妈妈满脸是血地倒在地板上,她手里拿着电话,却被一个穿雨衣戴毛帽的人往她肚子踩了几下;那个人拿起地上的球棒,斥骂几声后,另一手抓住她头发,把她拖了出去,拖出去前,那人突然回身,朝衣柜走来。
他一骇,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那个人却是在拾了地上的音乐盒后,拖着妈妈离开。他不敢哭、不敢说话,因为妈妈说不能发出声音……
「景书。」有谁轻捏他腰。「我们要去哪?」
要去哪?他回神,前头白茫茫,浓雾和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看不清他现在在哪。他抹抹脸上雨水,道:「我好像迷路了。」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发现哽着,多年前的记忆如猛兽出闸,咬得他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