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他想笑。荆大鹏努力绷紧了嘴角。弱女子?被欺负?现在是谁欺负谁啊?他堂堂大捕头都被她打到说不出话来了。
「咳!咳咳!」他再也绷不住嘴角,索性藉咳嗽笑了出来。
经过这番惊天动地的哭诉,总算有人好心指了方向。
「那边药铺有大夫。」
她扶了他,哀怨地往前走,还不时抹抹他的背心,貌似十分关心他。
明知他俩是扮戏,她贴近他的右臂是为了低声交谈,而他也应该留心街上的动静,可他却有些分了神,总是感觉到右臂柔软的碰触。
「奇哉怪也,你看到了吗?」她小声地道。
「我弯腰驼背,只能看地下,我能看到什么?」他低头瞪她。
「这镇上没有年轻人,也没有小孩姑娘,都是些大娘和老伯。」
「还没出门吧。」
「不会的。市集热闹,大家都会出来逛逛,少年爱聚在一起吹牛皮,小孩会乱跑,而且小镇里的姑娘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她们也会出门看看针线花布顺便帮家里买一把菜。」
荆大鹏迅速往大街一瞄,若她说的是事实,那她确是观察入微。
「大夫,」来到药铺门口,她又哀号道:「快瞧瞧我相公。」
「你们……」大夫坐在里头,有些犹豫。
「咳咳!」荆大鹏用力咳了几声,虚弱地道:「我……我想喝水。」
「看你咳成这样,我去调个止咳散配温水给你缓一缓。」大夫毕竟救人为先,见不得病苦。
两人进了屋子,荆小田照料「相公」坐下,转头看到大夫手忙脚乱,不禁问道:「大夫您铺子里怎么没有小厮帮忙?」
「唉。」大夫却只是叹气。
「你们这里的人怎么了?看到我们好像见了鬼。外头有捕快,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外地来的,不知道就不要问,我们说了还怕惹祸上身。」
「都说有捕快来了,有冤情就跟捕快说清楚呀。」
「捕快来也没用。」大夫将药水递给荆大鹏。
「怎会没用?这里不是隶属南坪县吗?」荆小田刻意看了低头喝水的荆大鹏。「你们南坪有个出了名的大鹏铁捕,他只要往前一站,雷吼一声,坏人全吓到屁滚尿流,立刻跪下来认罪耶。」
「碰上皇亲国戚,他敢抓吗?就算他敢抓,县太爷敢办吗?」
「皇亲国戚?啊,我在乡下有听说,你们这里搬来了曹贵妃的堂哥?要不是我家相公犯了病,我们还想去看他像皇宫一样的宅子呢。」
「别去。昨天来的捕快都懂得避开了,没事别去他家门前,那是讨打。」
荆大鹏握着茶杯,默默听着,一切都交由她去问。
「讨打?」荆小田追问道:「我路过随便乱看,又不摘他家的花,他们怎能乱打人呢?」
「就是有人好奇,在门口张望,就被凶狠的门子给打得头破血流,更别说曹家恶仆吃饭不给钱,看上的东西拿了就走,当街调戏妇女,唉,说都说不完。」
「难怪了。我就说大街上怎会看不到姑娘,可怎也不见少年和小孩呢?」
「跟我铺子里两个徒弟一样,躲在家里『避祸』。」
「避祸?」
「好吧,我就跟你说了,好教小娘子你也懂得避祸。」既然说开了,大夫也就讲下去。「说起曹国舅,有一个教人听了就要下跪的名字,叫曹世祖。他仗着曹贵妃得喊她一声堂哥,搬来石井镇半年,摆足了排场,又纵容恶仆生事,我们小老百姓只好忍耐些,只求相安无事,可这回差点出了人命。」
「这就是捕快来的原因?」
「有户人家请来戏班子给八十岁老父唱戏做寿「正巧曹世祖坐轿子路过,瞧见小旦俊官,便停轿在路边看完整出戏,再要班主晚上带俊官去他府里唱给他听。那老班主心想能多赚点银子,自然乐得答应,当晚带了俊官和乐班进去。这一进去,可怜俊官不只唱了个通宵达旦,一个男儿身竟还得陪酒;后来曹世祖发了酒疯,强拉俊官回房间,老班主自然不依,大概是说话间顶撞了曹世祖,结果就让曹世祖叫人给打了出来。」
「大夫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亲眼看到的?」
「曹世祖的爪牙说的。」大夫感慨道:「狠哪!棍棒拳脚,边打边骂,还说我们谁敢去告状,谁也照这样打。最后将人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戏班子甚至不敢抬来给我看伤,只买了刀创药就匆匆离去。」
「俊官现在人呢?」荆小田急道。
「还被拘在曹府里。」大夫叹道:「才十六、七岁啊,是个挺俊俏的小官
人。」
「可恶!」荆小田火冒三丈,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十几岁的孩子他就吃了,这是毁了那孩子一生。」
这时大夫才发现,他一直按住病人的手腕,却只顾着说话,忘记把脉。
「你不咳了,我这止咳散很有效的。」他满意地看了病人的面色,把起脉来。「咦!这位大哥你脉象稳定,气血丰沛,应无大碍;心跳是快了些,唉,这事谁听了都会生气,可生气没用,我们也没办法。」
「怎会没办法?!」荆小田还在生气。「南坪铁捕不是喊假的……」
荆大鹏怕她沉不住气自曝身分,趁她走回身边时,抓住她的手腕。
「娘子,赶路了。」
「喔。」荆小田忙问:「大夫,多少钱?」
「一小匙止咳粉,不用算钱啦。」大夫又千万叮咛道:「以后没事别再进石井镇啊。」
「谢谢大夫!」荆小田鞠躬道谢。「大夫您心地好,老天一定保佑你们,将坏蛋赶出石井镇。」
走出药铺,「夫妻俩」依然是互相扶持,离开了萧条的石井镇大街,也不照原来预定的计画去曹府门前探看了。
「你打算怎么办?」荆小田问道。
荆大鹏早就在心里盘算过几个计策,虽然还轮不到扮探子的她来问,但他还是告诉她道:「高升应该已经问到戏班子回来了,我叫他到镇外等候,先去跟他们会合再说。」
「俊官呢,不去救他了?」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俊官、阿溜都是十几岁的男孩,我一想到谁敢对阿溜怎样,我会拿刀子跟他拚命的!」她的手还勾在他臂弯里,讲到气愤处,不觉夹紧他的手臂。
他感受到她的蛮力,如此富正义感、疼爱弟妹的她会是女贼吗?荆大鹏此刻无法去思考这个问题,却想到了他的计策之一。
「曹世祖目无王法,你登门讨人,绝对讨不到;若搜他的宅子,反倒被他告扰民。为今之计,可能得先进曹府去探一探。」
「怎么探?难不成爬屋顶去探,垂绳子将俊官救上来?」
「这样只是救人,治不了姓曹的,我们得让曹世祖俯首认罪。」他直视她,「你……敢不敢?」
「敢!」她眸光坚定。「我当然敢了。」
黄昏时分,曹府大宅,主人曹世祖刚吃过晚饭,美妾丫鬟围绕在他身边,他却懒得瞧她们一眼,闷闷不乐,唉声叹气。
「老爷!」家仆赶来禀告:「外头有一个小哥,说是俊官的师弟,要给他送唱戏的行头。」
「他们『彩天班』不是走了吗?」曹世祖疑惑道:「唱戏的行头,本大爷买了就有,不需要他们寒酸俗气的玩意儿。去去,赶他回去。」
「他说那是俊官亲自画图样、选布匹和首饰做出来的,俊官很是喜爱,想要送回给俊官做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