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舍不得看小孩饿肚子……”苏淇旻答得心虚。
“笨!他说了你就信哦?”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会提防他就是了。而且,我差点就被房东赶出来,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唷……”唉,算了。田盈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系上一些同学约下星期聚餐,你想去吗?”
瞬间,昔日在大学里的光景浮上脑海。
苏淇旻顿时失了神,仿佛那已经是前一世的记忆。她微笑,摇摇头,道:“我还不确定到时候排什么班。”
“不能临时请假吗?”
“不好吧?我是新人耶。”
“……也是啦。”田盈萱又叹了一息。“那好吧,我跟她们说你要上班,不方便去好了。”
苏淇旻没答腔,一抹浅浅的、淡淡的失落感,她藏在心底不敢表态。
其实,当年她决定休学生下孩子时,那些姐妹淘虽然颇有微词,却还是力挺她勇敢迎接小生命;就连她被逐出家门、又被孩子的父亲给恶意遗弃时,也是盈萱二话不说就收留她。
只是“时间”是可怕的杀手,它会抹杀任何东西。
尤其是感情这回事。
小沛忻出生了,她忙得焦头烂额。当她们聚餐时,她必须为了经济压力而拒绝;当她们约逛街时,她必须赶着去接女儿;当她们约唱歌时……这更甭提了,她既没钱也没时间可以去赴约。
而当她们聊着哪个男生很帅、哪个男生很凯的时候,她想的是小沛忻又长高了多少、会开口叫妈妈了。
总之,渐行渐远。
最后只剩下田盈萱还留在她身边。
“对了,那个……”突然,田盈萱出了声,投来一记目光。那目光盯得苏淇旻不怎么自在。
“你干嘛?”
“我是想说……”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等到你收入比较稳定了之后,你有没有想过要回来复学?”
苏淇旻愣了一会儿。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就问问看啊。医学系耶,放弃多可惜,你不想要这个学位了吗?”
“是很可惜没错,但--”苏淇旻下意识看了身旁的小沛忻,她正在玩自己的指甲。
然后两个女人落入了沉默。
“再说吧。”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思忖了一会儿,又接着道:“我的时间和你一样只有二十四小时,就算她到时候可以托给幼稚园,然后我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她……那,学校呢?我要拿哪一个时段去学校上课?”
她说的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田盈萱只能沉默以对。
“好啦,不说这个,我要去上班了。”苏淇旻离开了沙发椅,同时伸手牵起了女儿。
“要带小沛忻去保母那里?”
“当然啊。”
“喂,我问你喔。”
姿秀突然凑了过来,靠近苏淇旻,并且刻意压低声调:“你没有护士执照,对吧?”
苏淇旻先是一怔,才答:“是没有。干嘛?”
“那……那……你的薪水多少?”更小声了,几乎是耳语。
“呃……”苏淇旻语塞了一下。
真的不是她不肯透露,而是她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薪水是多少。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那只是我堂妹最近想找诊所的工作,又没执照,我跟她说我们诊所来了一个没执照的助理,所以她叫我来探一探行情--”
“我不知道。”她打断了姿秀那串落落长的解释。
“……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薪水是多少……”听起来很荒谬对吧?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压根儿忘了问傅崇恩这件事。
姿秀被这答案给震惊了。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薪水?”她疑惑,也惊讶。
“因为傅医师叫我来上班,我正好急着找工作,所以什么也没多问。”她据实道出。
“你、你未免也太--”不过话还没说完,柜台前来了一个女人,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
“崇恩今天有来吗?”
两人不约而同循着那嗓音望去。
女人有一张不输明星的亮丽脸蛋,稍微过肩的直发披垂在肩上。她穿着一袭铁灰色套装,出众的气质吸引了诊所内的所有视线。
“啊……”姿秀竟立刻站了起来,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傅、傅医师正在看诊,要我通知他吗?”
这举动让苏淇旻错愕了一下。
“不用,我自己进去找他就行了。”语毕,她转身就往诊间的方向走去,清脆的鞋跟声响渐远,接着停止在某一个定点。
然后苏淇旻听见两人的交谈声从诊间里传出。
“智媛,你怎么来了?”傅崇恩的声音里藏不住吃惊。
“有空吗?我有事要跟你谈。”女人的语气依旧冷淡,仿佛她是被欠了几千万似的。
“现在?”
“对,现在。”
“可是我现在有病人。”
“没关系,我到后面的办公室等你。”
“OK,那我十分钟后过去。”
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是她的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最后静止在长廊的尽头。
“……她谁?”苏淇旻有了底,但还是问了。
“她就是傅医师的老婆。”
嗯,果然。
“我没骗你吧,真的很漂亮对不对?”
苏淇旻点了点头,没答腔。
“而且不只人漂亮,还很能干。听说她开了一间法律事务所,现在可是个出名的美人律师。”
“你已经说过了。”苏淇旻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再听一次。
“嗄?我说过了吗?”
“是,我来上班的第一天你就说过了。”
“哦……好吧。”姿秀没趣地闭上嘴,弄自个儿的事去。
由于时间已近傍晚休诊的时间,诊所里的病患人数减少了许多,但女人与傅崇恩的争执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与其说是两人的争执,不如说是傅崇恩单方被审问。
他俩关在办公室里。
但那办公室的隔音实在不怎么好。
他们在争执一些关于房子、代书、中介、合作伙伴……有的没的一些事,苏淇旻和姿秀只是面面相觑,不敢吭声,仿佛她们也已经被卷入了战场。
没几分钟后,女人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听闻那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然后两人见她炫风般地离开了诊所。
苏淇旻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她真的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女人--虽然美若天仙,却给人一种像是撞上北极冰山的感觉。
他呢?他还好吧?那个傅崇恩。
苏淇旻忍不住起身偷偷探看诊间里的状况。他很好,好得不得了,和来看诊的小弟弟还有说有笑的,仿佛刚才那一段争执场面只是大家的幻觉。
啧,害她多虑了。
她想,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没有神经,就是没有心吧。
“那我先走喽,拜。”
“嗯,明天见。”
君君简单挥手道了晚安,和那个叫雅晴的女生一同离去,然后留下苏淇旻一个,等着熄灯、关门。
自从她的“新人豁免权”过期了之后,她开始被排了午晚时段的班,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便理所当然落到她头上。不过她倒看得挺开,菜鸟嘛,就是要认命,没人想干的事情总是会从天而降。
她走到诊所的底端,打算开始逐盏熄灯,却不经意看见那空荡的办公室,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一些可笑的想像画面。
例如,被老婆大人指责时的傅崇恩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傻里傻气的样子,苏淇旻无法想像那样的他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是杵在那儿乖乖被骂?
还是继续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左耳进右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