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傅崇恩不打算跟这个倔强的小妈妈争太久,迳自将车钥匙递给她,抱起熟睡的小沛忻。“待会儿帮我锁车就好。”
苏淇旻还来不及表达什么意见,傅崇恩便已经掉头走向公寓大门。
她照做,锁了车门,然后碎步追上他。
踏了几阶之后,苏淇旻忍不住抬头高声问:“你知道我住几楼?”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那你还走那么快?”
“是能快到哪去?”说得一派轻松,一副“反正走过头了再走回来就好”的样子。
“你真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怪男人。
“所以是几楼?”
“五楼。”
“那你紧张什么劲儿。”
“我哪有紧张?”
两人一路斗嘴爬上了五楼,气喘吁吁的。苏淇旻开了门锁,一进去之后,傅崇恩呆愣住了。
里头全是独立隔间的小套房。
似乎是从他的反应里读出了他的想法,苏淇旻笑了一笑,道:“不好意思,我租不起整层的住家。”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走吧,这边。”她迳自领路,走到一扇门前,开锁。
门后的世界,或许只有三、四坪大。傅崇恩无法想像这对母女平常就住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
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
他将小沛忻轻放在床上,然后挺直身,环视房内。床、电视、小书桌,还有一间只能容纳一人的浴室--当然不会有浴白。
“你们母女住套房太勉强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苏淇旻自嘲地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不过目前也只租得起套房,能暂时遮风避雨就好。”
“难道,”傅崇恩突然像是联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难道你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是住在这种……类似的环境?”
“是呀。那时候真是累死我了。她晚上爱哭、不睡觉,害我那时候一直被隔壁的抱怨,还差点被房东请出去。”
第5章(2)
傅崇恩怔怔地,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竟莫名感觉心疼。
“你怎么……”好不容易,他挤了点声音出来:“怎么不回娘家--不是,我是指回你父母那儿住一阵子。”
“我也想啊。”她笑了一笑,想起自己被逐出门时的一景一幕。“不过,我爸妈住南部,太远了,我说我要留在台北工作。”
到底她还是说了谎。
傅崇恩接不了话,那些都不是他能想像的世界。
突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啊,你的摩托车还停在……”
“我知道。”
“那待会儿载你们过去骑回来?”
“没关系,不远,晚上我们再散步过去就好。而且,你不是待会儿要回医院看诊吗?”
“……你怎么知道?”她应该只知道诊所的班表才是。
苏淇旻先是干笑两声,才开玩笑似地回答:“领人家薪水嘛,总该知道一下老板的行踪。对吧?对吧?我是不是很尽责?”
傅崇恩被她逗笑。
“你喔。”然而他明白,她只是在转移话题。
他又岂能让她得逞。
“我是说真的,你们不适合住这样的空间。你缺钱,我可以借你。”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提议,苏淇旻微笑,摇摇头拒绝了。
“你已经帮过我一次,还给我工作,剩下的应该要我自己想办法才对。”
似乎也同样料到她会断然拒绝,傅崇恩不再试着说服她。
“你真硬。”
“什么?”
“没什么。”他吸了口气,看了手表一眼。“那,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医院了。”
“谢谢你的午餐。”她不忘道谢。
“那没什么。”傅崇恩扬起微笑,退身于门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打电话给我没关系。”
苏淇旻没答话,只是笑着对他挥挥手,说了“明天见”之类的话。
回到家,冲了个澡,已经是近午夜十二点的时间。
傅崇恩顶着一头湿发走到书房,开了笔电,准备K读那份最近的临床报告。那是关于小儿代谢异常的临床报告。
他想起自己在过去曾经有一年,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医院里,当时同样有个住院的小男孩常常会来找他玩,他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也二十多岁了吧……
他坐了下来,点开报告文件,却读不到几行字就传来门铃大作的声音,打散了他的思考。
这时间?他皱了眉。
大概是孙智媛吧,这时间也只有她会来。他起身去应门。
不过,门外的并不是孙智媛。
“钧德?”竟然是他妹。
见傅钧德站在门外,提着行李,样子有些落魄,傅崇恩忍不住问:“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那么冷静?好歹你看到我也惊喜一下吧。”傅钧德白了他一眼,迳自走进门,左右张望了一趟。
“咦!二嫂还没下班呀?”咚的一声,她把行李搁着,一屁股坐上沙发,摆明就是打算赖着不走。
他无言,半晌后叹了口气,道:“早就离婚了,还哪来的二嫂。”
“离婚了?为什么?”
“先不说这个。你到底来干嘛?”傅崇恩关上门,走到她身旁,俯眼睇着这个向来任性的妹妹。
“我--”她张嘴、闭口,张嘴、闭口了几回。“唉,你知道嘛,就是……先暂时借我住几天……”
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只剩下蚊子听得见。
“……”傅崇恩不语,盯着她。
傅钧德则是避开二哥的眼神,直到终于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干脆扯开话题:“你真的离婚了?”
“这事能假吗?”他吁了口气,掉头走向厨房。“要喝什么?”
“为什么?二嫂哪里不好?”她激动站起身,尾随在傅崇恩身后。“二嫂人长得漂亮,头脑又聪明,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你管那么多干嘛?”他开了冰箱,拿起果汁灌了一大口。
“吼,我知道了,你在外面有女人对不对?”
“对你个头!你脑袋都在想什么?”
“不然你们好好的,干嘛突然离婚?”
“那不是‘突然’。”傅崇恩将果汁摆回冰箱,错身绕过像只苍蝇嗡嗡叫的傅钧德,直往书房方向走。
“可是……”傅钧德不放弃逼问,继续跟着他。“你不会舍不得吗?二嫂那种女人是可遇不可求耶。”
她是真心喜欢她那二嫂,简直把对方当成偶像巨星来崇拜。
“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问。”
“小--”傅钧德一怔,奋力反驳:“小孩?我才小你五岁,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孩!”
“你的心智年龄只有十五岁,不是小孩是什么?”
“傅崇恩!”
“再吵我就把你赶出去。”他使出大绝招,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点开那份文件继续阅读。
“……”这招果然见效,傅钧德闭上嘴。
直到她看懂了那份文件的内容。
“小儿代谢?”她皱了眉头,也困惑:“你不是转去心脏外科了吗?”
“见鬼了,我哪时转去心脏科?”
“二嫂跟我说的啊……啊、不对,现在不能叫她二嫂了。”
一听,傅崇恩愣住,愣了好半晌。
“智媛跟你说我转到心脏外科?”他眉心深锁,想不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我想想。”傅钧德歪着头,思忖了几秒。“大概是半年多前吧,我也不太记得。”
半年多前,那大概是他们开始酝酿着要离婚的时间点。皱着眉,傅崇恩不语,他不懂孙智媛为什么要说这种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