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迅速逼近的赫连远,隐约望见好友脸上怪异神情的周承翰心里更是纠结。
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吗?自己该不该为了短暂的和平而拦下他?
“宝娃!”
一声急切的嘶哑呼唤让周承翰不禁一楞,他在叫谁?那姑娘不是叫草儿吗……
就这么一恍惚,赫连远也掠过了他身边,追在佟若宝身后而去。
察觉身后逐渐逼近的马蹄声,以及那个不知多久没听见过的小名,已经离公孙少辰马草不远的佟若宝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睁着一双蒙胧泪眼回头望向那个令她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尝尽了甜蜜与痛苦的可恶冤家。
见她停下脚步,赫连远也勒停了马儿,一脸急切的翻身下马走向她,“宝娃,我--”
话都还没说到重点,一声破空轻响让求生本能强烈的赫连远倏地停下步伐,脸上的神情警戒而阴沉,双眼则瞪着那枝突然插在自己前方地上、尾羽还微微颤动着的箭矢,似乎正无言的恫吓着不许他再往前靠近一步。
“别动,别出声。”一声简单平淡的提醒轻轻传来,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其实是生死攸关的威胁。
这又是怎么?引他出关好取他性命?
他勉强定下心神,迅速抬眼望向那声音的来源,站在驾草的位置上拉满了弓、往他们这方瞄准的那个人他并不陌生--那是公孙少辰的得力部属,曾多次在战场上与自己交锋,被赐封为“武将军”的西原国女将领,钟舞阳。
但令赫连远不解而惊愕的是,她手中那枝蓄势待发的箭,对准的并不是自己的胸口,而是身旁那个和自己一样慌乱害怕的女孩。
……为什么?!
他飞快的扫视过面无表情的钟舞阳,再望向坐在她身后的车厢里、掀起布帘笑看两人的公孙少辰,微微眯眼盯着那人好整以暇的悠闲模样,赫连远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是由爱生恨?但公孙少辰眼里没有这么激烈的感情,只有得逞的笑意。
那么,是要拿他和宝娃之间的感情作赌注,看自己会不会追出来,好成为他的瓮中之鳖?
……看来,公孙少辰赌赢了。
“公孙少辰,你这番大费周章,便是要将自己的未婚妻找出来杀了吗?”赫连远站直身子深吁了口气,装出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努力不让宝娃随时可能命丧箭下的惊惧显露在脸上。“或者,你想杀的其实是我?”
那头的公孙少辰闻言,不禁愉快的笑出了声,“怎么?难道赫连将军还没和宝儿把话说明白吗?那么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本王的妃子人选,其实尚未落定,宝儿不过是其中之一,只是我俩一向亲近,旁人便猜测我有意立她为妃……这事儿倒是可真可假,毕竟圣旨未下,大伙儿嘴上说说也不犯什么法,我便没有否认,正好也可藉此进行一些计划。
“只是宝儿这傻孩子竟信以为真,心里一慌便只身跑来找你。虽然坏了本王的事,但山不转路转,若能藉此见着赫连将军一面,倒也不坏……”
“你已经见着了。”赫连远打断了他的啰唆,脸色阴郁紧绷得如同天上缓缓聚集的乌云。
“见了就走,感觉总是少了点诚意。”公孙少辰笑叹一声,“而且宝儿就像我妹妹一般,对于她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夫君,我难免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就想试探一下,看看赫连将军是否真如她所说的这么好,有没有和她一样,将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对于他冠冕堂皇的说词,赫连远只是哼了一声,显然无法苟同,“那么太子殿下现在可满意了?”
“虽然还没尽兴,不过你那些忠心的部下们看来也准备来凑热闹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吧!”公孙少辰敲了敲车板,薄唇轻启,“舞阳,放箭。”
那干脆的命令如同一把利刃,轻轻一挥便让这片危险的平衡瞬间颓圮,赫连远心头倏地抽紧,眼睁睁的看着那如同石像一般一动未动的钟舞阳,在这声命令下微微松了手指,偏偏自己匆忙而出,身上什么兵器也没有,情急之下也无暇多想,一纵身便飞扑过去,将那个早就吓到呆若木鸡的佟若宝卷进自己怀里护着。
几乎是转过身的同时,赫连远肩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他咬牙忍着,心忖方才公孙少辰说有人出城接应,自己再撑一下,未尝不能带着她顺利脱险。
只是……
“赫连远,你怎么了……”
察觉他愈来愈沉重的身躯渐渐压靠在自己身上,仿佛站不住似的,同样被这意外发展吓得手脚发凉的佟若宝,想起方才他和公孙少辰的对话,不祥的预感让她也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别怕。”听见她小猫似的呜咽,赫连远努力打起精神轻声安慰,但是肩头虽痛,却抵不过那愈显昏暗的神志,显然那枝箭上头淬了些什么东西,不知是毒或是迷药。
身子与眼皮愈来愈不听使唤,他得费尽力气才能不跪倒下去,但是想起她方才那双含着指控与委屈的泪眸,他努力抬起被肩上流下的血浸得湿濡的手掌,摸索着握住她微微发颤的小手,晕眩不已的头软软的垂倚在她肩上,迷迷糊糊的在她耳边道:“宝娃……别怕,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佟若宝心里却是一惊,直觉就想追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但赫连远却已经倚在她身上动也不动,让抱着他沉重身躯的她不禁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宝儿哭什么呢?”公孙少辰撑颊望着这对苦命鸳鸯,无辜的明知故问。
“你、你早就计划好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泣不成声,不明白为何一向对自己温柔疼爱的太子哥哥要这般心狠手辣,而且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她不禁怀疑,莫非……连自己偷偷逃走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在帮你看看这男人究竟存着什么心啊!”对于自己的恶行,他不仅不惭愧,还端着一副好哥哥的面孔,说得理直气壮,“经过本王的测试,赫连远明知凶多吉少仍肯舍身救你,虽然比我差一点,但确实能嫁。”鉴定合格。
第7章(2)
“你把他弄死了!”是要她嫁给神主牌位吗?!
“别胡说,他身强体壮的,哪这么容易死?快让人将他扛上车来,太子哥哥带他回去给御医治伤。”况且难得来一次,总要带点土产回去嘛!公孙少辰丝毫没有被她的悲愤影响,依然愉快的哄道,同时向一旁待命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你们将人带上,手脚快些;舞阳,断后,回城。”
当周承翰带着一小队兵马冲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那团妖气随着阵阵烟尘迅速远去,没入两国之间那座作为国界的山里。
他低头盯着地上那枝斜插入土的箭矢,旁边还有一小摊尚未干涸的血迹,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意直窜上脑门,让他头皮都跟着麻了。
看来,他们的将军被敌国俘虏了……
如果说他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却不幸被俘,那禀报朝廷、前去交涉谈判倒还师出有名;但赫连远是为了女人而擅自行动,而且那姑娘还是西原国的准太子妃,这要是确实上报,别说去救了,恐怕还会直接将他打为叛贼,可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压得下来……
抬头望着逐渐被乌云掩得阴霾的天色,周承翰黝黑的脸上尽是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