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倒是不少。”上官卫笑着断话。“稍早我要的那些卷宗都送过来了吗?”
“都送来了,全堆在那儿呢。”该名奴仆指着书房角落那一迭像小山似的卷宗,还是一脸笑嘻嘻,一点也不畏惧他这位大人,反倒与他亲近得很。“您要奴才办的事,奴才可不敢怠慢,不过这阵子您早也忙晚也忙,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休息,那些卷宗就别急着看了吧,当心忙坏了身子。”
“我的身子看起来有那么不中用吗?”上官卫挑眉反问。
“不像,不过县令大人特地要小的提醒您别忙坏了身子,大人说了,你对洛阳县城了若指掌,大事小事知之甚详,您若病倒,他可是会很头疼的。”该名奴仆一字不漏地转述县太爷说过的话,比谁都清楚上官卫是事必躬亲、爱民如子的好官,尤其先后三任县太爷更是处处仰赖着他。
原本上任县太爷有意举荐他高升,谁知却被他婉拒,否则以他的能力怕是早已离开洛阳,到京城里当官去了。
“县衙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回头帮我跟大人道声谢,就说我自个儿会注意,你没事就下去休息吧。”上官卫挥了挥手将人打发出,这才转头看向纤纤。“你先喝口茶歇息下,我去看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他对她笑了笑,一口茶也没喝,便起身走到那迭卷宗前翻阅。
那些卷宗迭得和他腰身一样高,而且整整有五大迭,怕是三天三夜都看不完,他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独自坐在桌边,纤纤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不知不觉竟看得出神了。
她看得出来方才那名奴仆有多么推崇他,也听得出来他在县衙多么受人敬重,而这些全是因为他的辛苦付出,而非他是上官家的人,或是他的父亲是当今河南府尹。
如今她终于明白欢姨为何会担心他的身子,也终于明白他有多忙碌。
可心碌如他,却为了她特地赶到了李益家门外,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浓浓的感动蓦地袭上心头,让她忽然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纵然他总是那副似真似假的模样,但平心而论,他从来就不曾伤害过她,或是欺负过她,反倒是她总是说话不留余地,老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不知有多少次对他视而不见……
揪着衣摆,纤纤忽然觉得好罪恶,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冷漠了,谁知上官卫却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竟忽然转头看向她。
一时间,她来不及闪躲,才与他四目交接,小脸便微微地红了。
“怎么了?”他看着她脸上迷人的娇羞,不禁挪动脚步往她跨近一步。
“没、没事。”她低下头,一双小手揪扯着桌巾,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他搁下卷宗,朝她走了过来。
登时她只觉得浑身紧张,偷偷抬头看着他拉了张凳子坐到身边,将手肘靠在桌面,撑着脸笑看着她。
“干么啦?”她将桌巾揪得更紧,若不是他的手肘压着,整块桌巾恐怕会被她扯掉。“你不是在忙吗?”
“好多年没与你独处了。”他感叹似的说道,俊脸上却是带着着,一双黑眸更是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以前我在书房时,你总是陪着我,坐在桌边练字读书,经常练到睡着,当夜就和我一块儿睡在书房的卧榻上,隔日再一同早膳。”
“什么以前,那明明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若不是你骗我说书中有黄金,我也不会傻伤的被你拐到书房。”没料到他到提及往事,她忍不住脸红的慎重申明。“而且七岁后我们就不睡一块儿了。”别说得好像他们是盖着同条被子长大的。
“是啊,当时我到京城三年,好不容易回到洛阳,你却讨厌我了。”深邃黑眸蓦地暗下,隐藏一丝苦涩。
“我又没有讨厌你。”她直觉脱口反驳。
他猛地一愣,怔愣的看着她。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在他逐渐熠亮的目光下,她不禁脸更红了,却无法违背良心说出谎话。
没错,她真的一点也不讨厌他,她只是气他总是神出鬼没、故意搅局,气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让她手足无措、心慌意乱。毕竟自她出生后,几乎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与他的感表好到连爹都吃味,总说她更像是上官家的孩子。
而她的笔墨学问是他教的、口条应对是他教的,甚至连方才她踹李益的那一脚,也是他当年深谋远虑、特地教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有自保的能力。
在她的心中,他就是她的全部,无可取代,然而直到撞见他与陌生女子共处一室,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并非他的全部。
即便再亲,他终究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卫哥哥。
幼时她尚不懂男女之情,直到大了才渐渐懂得,因此她才终于明白未婚男女共处一室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想起在他心中除了她以外,还住了另一名女子,这些年来始终挥之不去的酸涩苦楚,不禁又再次钻进了心头,让她心情沉重。
“可我一直都没变。”他惊喜地抚上她的小脸,从没料到会从她口中听见如此出人意表的回答。“为什么你会觉得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他笑得嘴角都快裂开了。
“还不是因为你八年前--”她冲动的开口。
“八年前如何?”
她连忙捂着嘴,差点就要将实情说了出来。
不行,她不能说,要是她说了,他一定又会故意捉弄她。
当年她横冲直撞,不小心窥见最不该见到的一幕,这已是很不应该,何况他是个男人,就算他想和哪位姑娘一起寻欢作乐她也管不着。
“纤纤,告诉我,八年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紧盯着她闪烁回避的眸,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可她却摇摇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哪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只是她小鼻子小眼睛,别扭又倔强罢了。
“你不是想问我和李益之间的事吗?”她急忙转移话题,实在不想再回忆当年的往事,更不想继续猜测他和那位姑娘是否还有往来。“方才我踹了他一脚后就冲到了街上,在那之前,我与他真的一点暧昧也没有。”
“纤纤,别故意逃避问题,你明知道我--”
“事情就是这样。”她急忙起身。
“纤纤!”他迅速捉着她,俊脸上笑意尽失。“告诉我答案,我不想再和你这样下去了。”近在咫尺,却是遥如天涯,任谁都无法忍受。
“什么这样下去,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怯懦的别开小脸,本能地不愿深思他话中的意思,更不愿探究他为何要如此在乎八年前的事。“你若没别的话要问,那、那我还得去趟城东卖酒的蒋家,蒋公子曾经说过,先前我推荐的那些姑娘他都不中意,要我有空再去找他。”
没料到她受了一次教训还学不乖,竟然又想再一次自他眼前逃离,傻傻的到另一个男人家里自投罗网,强劲醋意不禁犹如洪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让他情绪失控、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色不迷人人自迷,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你压根儿不适合说媒。”
“什么?”她猛地一愣。
“那些人压根儿就不是真心想找你说媒,而是别有所图!”他忍不住低吼,再也无法像平时那般从容微笑。
她从来就没看过他如此动怒,更没有看过他如此暴跳如雷指责她最喜爱的工作,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