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下雨了,她一身单薄又没带伞,担心她淋雨受了风寒会耽误婚礼,他本能就想提醒她,可大脚才跨出步伐,却骤然想起自己的装扮。
不成,如今他可是在查案,而且他的身分是外地孤女,自然不该认得自小在洛阳县生长的云纤纤,何况要是让云纤纤看到了他,一口道出他其实是个男人,那他这几日来的牺牲不就白费了?
再多的担心,也不是不为了大局着想而暂时搁下。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人往县衙的方向走去,心中猜想她应该是到县衙找阿卫。
既然是到县衙,阿卫自然就会照顾她。
他耸耸肩,终于不再担心,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却万万没料到纤纤压根儿不是到县衙,而是在那名陌生姑娘的带领下,转而进入另一条小巷。
那一眼,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
因为在那之后,纤纤便失踪了。
“唔……”
当纤纤昏沉沉的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枯黄而潮湿的稻草,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挟着一股动物腐烂的恶心气味窜入鼻间,让她不禁瞬间干呕了一声。
小手迅速捂着口鼻,却怎样也止不住恶心气味侵入。
笼罩在脑袋瓜里的昏沉散去,她惊吓的睁着眸子,发现自己竟是蜷曲趴在一只狭小的铁笼子中,身周尽是坚不可破的栏杆铁条,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女人小孩哭声。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在作梦吗?
她闭上眼,慌张的用力摇头,试图将自己从这诡异且可怕的梦境中摇醒,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冰冷的铁条,还有那令人打从心底恐惧的幽诡冷暗。
不,不可能的……
她不死心,瞬间再次闭上眼。
这次她咬紧下唇,甚至狠狠捏了自己好几下,疼得眼角都泛泪了,可是当她再次睁开眼,恶梦却依旧横躺在眼前。
“娘……我要娘和爹爹……娘……”
“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哭了,再哭那些人又要不给饭吃了,你们别哭了,乖、乖……”
“姊姊,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我要娘,我要爹爹……呜哇……”
“我也不知道,你们别哭了,别哭了……呜……”
安慰的声嗓不禁也透出哽咽,从纤纤的身后传了过来。
纵然梦境可怕,弥漫在空气中的恶心臭味也让她反胃又难受,然而那一声声令人肝肠寸断、于心不忍的哭声,仍然让纤纤不禁迅速坐起身,转身察看。
微弱的光线,自顶头大片木板的隙缝间筛落,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听见那大片木板上传来了脚步声,但是那坐在对面木笼里,一个个哭得涕泗纵横的少女、小孩,却瞬间夺去她所有的注意。
至少有八名少女挤在小小的木笼子里,她们的腿上还各自抱着一个孩子,一群人就挤在狭小的牢笼里,卑微得就像是夹缝间求生存的老鼠,更像是被圈禁在牢笼里,待价而沽的牲畜。
纤纤震惊的睁大水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愤怒、怜悯、痛苦、焦虑……种种令人伤心的情绪在一瞬间汹涌灌入她的心房,让她不禁迅速跪起身,激动地攀住眼前的铁条。
“你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伤心地叫着,因为那些人脸上的泪水和恐惧而心痛。
“你醒了。”原本正安慰孩子的一名少女幽幽的抬头看她,纵然脸上无泪,眼神却是黯然无光。
“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她不忍形容自己所看见的,只好将目光别开,看向那堆堵在牢笼两侧,迭得比墙还高的木箱、货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人虚弱的扯动嘴角,话中有话的说:“是船舱,将我们绑来的那些人,已经把我们关在这里好几天了,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你看看,关在这里的全是姑娘和孩子。”
纤纤心头猛地一震。
“难道……”
那人眼眶泛泪,温柔地拍着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则是握住另一名孩子。“这些孩子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不断吵着要爹娘,可我又能如何?我何尝不想也见见我的爹娘,告诉他们别为我担心,但是……”
第9章(2)
看着那姑娘眼眶泛泪,纤纤也不禁红了眼眶。
她紧握冰冷的铁条,一双水眸完全离不开那一张张绝望哭泣的脸庞,再傻也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什么事--
竟然有人胆敢私卖人口!
她和这些人一定是被人口贩子给绑了,但是……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待在一间小茶楼里啊!
这几日所有人为了筹办婚礼,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卫哥哥也因为公务繁忙必须经常早出晚归,她这新嫁娘反倒成了闲人,只好没事找事做。
纵然卫哥哥三番两次提醒她,在婚礼之前别再到外头替人作媒,也别轻易的到处乱跑,但是连着几日关在府里无可做,她实在闷坏了,保好告知娘和欢姨,想到郭家找若若。
郭家距离不远,娘自然爽快的答应,可半路上,她却遇到汝州别驾大人府上的丫鬟,说是别驾大人的千金有要事与她商谈,恳请她在茶楼一聚。
若是平常,她绝对不会轻易答应不明情况的邀约,可邀约之人是汝州别驾大人的千金爱女--罗蓄谋,偏偏她就是为了她和卫哥哥的婚事找她。
透过该名丫鬟的解释,她才知道罗姑娘私下其实早已恋慕卫哥哥许久,因此当初才会特地请来河南府的红娘,为的就是能将姻缘线从汝州牵到河南府,可不料半个月后,她这答应牵线的红娘,反倒和她的心上人传出了婚事。
因为过度震惊伤心,罗姑娘特地瞒着别驾大人,偷偷从汝州跑到了河南府,为的就是能见她一面,好询问事情的经过。
纵然不知者不罪,但她毕竟难掩歉疚,只好答应赴约。
谁知到了茶楼后四处不见罗姑娘的身影,那丫鬟却说罗姑娘因为身子不适,向茶楼老板讨了间厢房在后头休息,因此奉上一杯茶水请她稍作等待,不料她喝了茶之后,就……就……
瞳眸骤缩,纤纤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绑到这里的。
一定是那杯茶水有问题!
老天,她怎么会这么胡涂,当初她真不该喝下那杯茶水的,甚至不该轻易相信那丫鬟的话。也许那丫鬟根本就不是汝州别驾大人府上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她压根儿是被骗了!
纤纤懊悔莫及,只是再多的后悔,也改变不了她误上贼船的事实。
柔若无骨的身子不禁绝望的跌回到潮湿的稻草上,浑身无力的靠着铁栏杆暗自垂泪。
喝下茶水后,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又失踪了多久?
祖母、爹娘已经发现她失踪了吗?
此时此刻,所有人一定都很着急,卫哥哥和欢姨及伯父一定正四处寻找她,若若恐怕也为她担心死了。
好不容易她才和卫哥哥冰释误解,祖母和爹娘因为她的婚事笑得那么开心,欢姨和伯父也乐得派人在上官府里处处张灯结彩,甚至让人重造了两架坚固的木梯,分别搭在君清楼和花霏阁的墙面上,为的就是方便她往后“回娘家”,没想到她却傻傻的被人口贩子给拐了。
“祖母、爹、娘……”她伤心地喊着至亲,脑海里全是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
只是她的至亲何止三人,欢姨、伯父、卫哥哥也都是她的亲人,欢姨就是她第二个娘,伯父就是她第二个爹,卫哥哥则是她一辈子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