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孙念恩一愕。
哪是今天?他的生日明明在夏天,每年他生日的时候,夏爸爸都会特地买冰淇淋蛋糕给大家吃。
“是啊,今天三月六日,是我的生日。”夏行森把手上的纸袋放在石桌上,将里头的盒子拿出来。
三月六日……不是他的生日。孙念恩愣愣地想起这曾经对她别有意义的日子。
那是她的生日。
她突然觉得鼻腔一阵酸楚。
“我买了黑森林蓝莓蛋糕。”夏行森拿出小小的六寸蛋糕,插上蜡烛,点燃烛光。“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就陪我过生日好吗?”
孙念恩不敢开口,怕一出声会克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他必然是认出她了,所以记得她的生日,记得她最喜欢的蛋糕口味。
“今天是我的生日,听说寿星可以有三个愿望。”夏行森微笑着。“陪我许愿吧。”
孙念恩点点头,哽咽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关心的人永远都健康快乐。”夏行森的声音很温柔,轻轻重达着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小女孩每年生日都会许的愿望。“第二个愿望,希望世界和平。”
听见小时候单纯傻气的心愿,孙念恩忍不住破涕为笑。
“你也觉得很好笑啊?”夏行森微笑。“这个愿望我后来只有在选美节目才会听到。”
孙念恩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第三个愿望……”夏行森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不能说出口,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你知道吗?”
在这个瞬间,看着他诚挚温柔的黑眸,孙念恩觉得自己好像安静穿越了时空,在时空裂缝中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和他。
那时的她,心不是这么冰冷,总是开心无忧的笑着,脸上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受伤,仿佛未来还是一片美好,永远不会有坏事发生。
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心愿能实现,这会是她的第三个愿望。
如果这些事不曾发生,现在的她会在哪里?但相信不论在哪,他们三个一定还是好朋友……可惜,她很早以前就学会放弃希望。
想到此,她紧抿着嘴唇,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今天是我的生日,”夏行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第三个愿望,我希望陶可萍不要不理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来自遥远过去的名字,让孙念恩心头一紧,咬牙撇开头想逃。“对不起,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一只执着有力的手掌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夏行森,放开我!”孙念恩企图甩开他。
第5章(2)
“你不想知道阿年怎么死的吗?”夏行森突然开口,话语一出,空气仿佛凝结了。
孙念恩全身一僵,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她困难地开口。“阿年死了?”
“阿年是谁你在意吗?”夏行森不答反问,声音不轻不重,眼神却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孙念恩怔怔地看着他,知道此刻自己被推向那条过去和现在的界线,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你想永远这样活下去吗?”夏行森放开她的手,淡淡地问:“活在别人的世界、过着没有自己的人生,你会快乐吗?你想一辈子空白没有情绪的活着吗?”
“不关你的事。”孙念恩背向他,不愿回答。
“这样虐待自己,你是想惩罚谁呢?”夏行森心疼她的脆弱,却不愿再让她逃避。“你自己还是爱你的人?”
“命运就是这样安排,我没得选择。”孙念恩倔强地握紧拳头,不让内心的激动表露出来。“而且没有什么好不好,我在这里--”
“不用跟我解释,你需要的是跟自己解释。为什么要抹煞你自己的存在?”夏行森打断她。“况且,你真的没得选择吗?”
他的话语让她微微一震。
“明天早上我会去看阿年,如果你想跟老朋友说说话,早上六点半,在客厅等我。”
你快乐吗?你在惩罚谁?为什么要抹煞你自己的存在……
回到房里,孙念恩觉得心口就要爆炸。
夏行森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刺在她胸口,感觉又深又痛,她却无力反驳。
防卫机制让她本能地想反抗、想辩解,她想告诉他,她也不想这样生活、也想回到童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她也曾经挣扎过,可是没有用……
她一次次握紧拳头,想要克制内心愤怒、痛苦又伤心的感受,可是经年累月的压抑终于也到了临界点。
最终,她爆发了苦抑已久的情绪,崩溃地痛哭失声。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赤裸裸检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脆弱。
即便是在温家自由出入,即便没有人锁住她,她却仍像是被囚禁的犯人,始终害怕被伤害而不敢离开。
害怕一走温爷会对她展开报复,她伪装得强悍冷静,其实内心深处藏着可能再遭遇那些不幸的恐惧,而且她也害怕自己已经不再被这个世界所接受。
成长的过程,她被扭曲压抑着性格,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突然要走出这个框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人相处。
活在别人的阴影底下,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观感,不在乎有没有人爱她,她可以假装这一切都不是很重要,因为在别人眼中,他们看见的只是温小姐她身边的影子。
一个不重要、不会被看见的影子。
她不用在意别人爱或不爱,因为影子不会有感觉;她也不用遮掩脸上的伤痕,反正没有人会注意影子的模样。
泪水刺痛着双眼,她擦了又擦,仿佛这几年所受的委屈都要一次宣泄。
看着窗外的天空,她第一次正视自己想离开的心意。
在泪水中,她看清了自己压抑许久的渴望。
因为夏行森的出现,她终于“敢”幻想离开温家……
如果可以,她想变回人。
夏行森说的,完整的人。
夏行森并非那么确定孙念恩会出现,他一早在客厅状似悠闲地看报纸,目光却不时往楼梯的方向瞥去。
昨天温爷带着女儿南下访友没回家,他也才能毫无顾忌地约她出门。
时间走到六点半,当孙念恩一如往常打扮素净地出现在客厅时,他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两人简单用过早餐后,夏行森随便跟管家毛叔提了个借口,便把孙念恩带出门了。
阿年葬在家乡,他们从北部开车南下也花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孙念恩不太说话,夏行森也不强迫她。他看出她昨晚哭过了,眼睛肿肿的,心里很是心疼,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过程。
要把她拉出温家、让她自愿定出那个世界,就像是否定她这几年的存在一样,必须要毁灭,才能重生。
绕着婉蜒的山路,车子停在一片山坡墓园,他带着鲜花和她,来到了好友的坟前。
孙念恩原本一直不愿接受事实,直到看见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那残酷的真相才重重撞进她还抱持一丝幻想的内心。
泪水刺痛着她的双眼,她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多年不见的阿年。
照片上的好友还是那样年轻,比她记忆中的他还大了些,像个少年了,婴儿肥不见,人还是黝黑开朗的样子。
“阿年他……发生什么事?”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完整的句子。
“那年你离开之后,我们曾经很努力想找你。”夏行森幽幽开口,忆起那段青春岁月里最黑暗惨淡的日子。
“在山里、在河里,我们怕你是失足落水还是在山里走丢,几乎把山头翻了好几遍,每次都偷偷去,去远一点的地方回来晚了,就被爸妈骂……可是我们还是尽可能的想找到你,每天都去警察局问,问管区叔叔别的分局有没有你的消息。”他缓缓地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