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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倒抽了口气,双手揪紧裙摆,而忘了该先关上车门,幸亏他主动靠了过来,带上车门,顺道也替她关上了车窗。

  他盯着她因痛而苍白的脸,借着车内灯光,这才发现凄惨似乎不足以形容她的状况。

  顺着她微微缩起的左脚,他才发现她的左脚脚踝肿了一圈,露在裙摆外的一双小腿有多处擦伤血痕,而且开始因为车内的冷气而颤抖。

  他看着她颤着手拨开黏在脸颊上的长发,立刻将冷气转为暖气,然后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后座上的西装外套,迅速披到她身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以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试图搞清楚她身上还有哪些外伤,然后评估到底该马上送她去医院,还是该载她到警察局。

  这小女人看起来糟透了,她一定是遇到了大灾难。

  “我在路上遇到机车抢匪,背包被抢,跌倒时扭伤了脚,我的钱包和手机全在包包里头,附近又没有便利商店和公共电话,我没有办法打电话报警……”脚踝的疼痛让她再也无力羞窘,只能苍白着脸解释,同时证实他的猜测。

  “而且又忽然下起倾盆大雨,这附近全是办公室大楼,凌晨三点多早已是人去楼空,你寸步难行,路上却没有路人可以帮助你,就算有车辆经过也不见得会停下来,你求救无门,只能站在路边等待奇迹。”他为她说出接下来的话,简直难以相信她会这么倒霉。

  她的灾难不难推测,却很难让人相信,会有人遇到这种事。

  “对……”她颤抖点头,虽然想要保持沉着冷静,但是想起不久之前才发生的意外,仍是余悸犹存。

  在他之前有五辆车经过,但只有他发现了她,并愿意停下车。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当机立断作出决定,在放下手煞车之前,安全至上地为彼此系上安全带,同时又瞥了她的小腿一眼。

  她的脚踝肿得就像颗特大号的港式月饼,双腿上布满被雨水冲刷过的血痕,需要马上接受治疗。

  “可不可以请你先载我到警局备案?”她担忧地说,虽然感到无比困窘,却不得不转身面对他。“我的所有证件和住家钥匙也在包包里,我必须马上联络我的家人,以及挂失所有证件,我的伤口不严重,等备完案再去医院就好了。”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小脸,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说辞。

  她的伤口或许不足以致命,却绝对足够折磨她了,但是她的顾虑也没错,天晓得抢匪抢了她的包包之后,会不会按照证件上的住址和钥匙,跑到她的家中行抢?就算没有,光是信用卡的问题就足以让她头大。

  “你决定就好。”他没有出言反对,只是打了方向灯将车子再次驶入车道,接着在通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掏出自己的手机交给她。“先联络你的家人。”

  “谢谢。”没料到他会如此体贴,她连声道谢,然后才颤抖按下号码。

  电话是父亲接起的,她简单述说遭遇的事,请父亲提高警觉,然后便默默地将手机还了回去。

  虽然她故意压低了嗓音,但他还是注意到,她并没有要求她的家人到警局协助她,而她的家人似乎也没有询问更多,因为她的通话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就结束了,她没有因此感到安心,反倒更加沮丧,脸色也更苍白了。

  这个景况令他无法不去在意。

  “霍先生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把你的车子弄湿了。”车内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默,筱堇揪紧披在胸前的西装外套,好不容易才鼓气勇气打破这阵沉默。“呃……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们……是同事。”

  “我知道。”他理所当然的回应。

  “你知道?”

  他的回答似乎让她非常意外,但他决定跳过这个让他也非常意外的话题。

  “比起车子,你不觉得你更该解释,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人会在外头吗?”他单刀直入地问,目光始终笔直看向前方。

  没料到他会忽然有此一问,她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任职于同一间公司,他当然知道她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此时此刻她应该是躺在床上睡觉,难怪他会觉得奇怪。

  但是就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切,也不想要解释。

  霍刚是公司最炙手可热的专聘口译师,拥有富二代的身分,却精通六国语言,擅长同步口译和交替口译,领域广及各国历史文化、政治经济、演艺运动、企业工业……等各类学术、技术交流会议,几乎可以堪称业界翘楚。

  她欣赏他,而且还暗恋了他三年多。

  但公司里有更多的女同事喜欢他,毕竟他是如此的出色迷人。

  她欣赏他、喜欢他,但她从来不作无谓的幻想。

  他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从不介意表态只接受“简单方便”的男女关系,而她平凡保守,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会是他感兴趣的类型,他也不会是她适合的人。

  从喜欢上他那天起,她就清楚断定他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但感情上却无法不受到他的吸引,纵使不可能,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她的“家庭状况”。

  昨夜,当她好不容易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她的父母她想搬到外头独居,她的父母却只是充耳不闻地忽视她的声音,然后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告诉她,她必须参加第九次的相亲。

  八次相亲,八次沉重。

  还有二十六年来,一次又一次的任凭摆布。

  她就像个听话的傀儡,从来不敢让双亲失望,但她一点也不快乐,只觉得筋疲力竭,痛苦得快要窒息,尤其近来,她总是梦见自己被一张巨网紧紧捆绑,失去所有自由,甚至呼吸困难,不管她如何乞求呼救,她的父母却只是双双站在遥远的前方,冷漠地背对着她,彷佛永远听不见她的呐喊。

  惊醒后她便无法再入睡,一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

  然后她想起,下个礼拜她必须再出席第九次的相亲--

  瞬间,她无法理智思考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不管闹钟上到底是什么数字,只想不顾一切逃离那场恶梦,或者是逃离她住了二十六年的家。

  而她也真的做了。

  她冲出大楼拦住刚好经过的出租车,随口说出她没去过的地方,然后下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尽量放空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去忧虑当双亲发现她疯狂的举动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谁知道她的放空,反倒让自己成了盗匪下手的目标。

  也许爸爸早已发现她离家了,毕竟刚刚接到电话时,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听见她出事时,甚至也没有太多反应。

  爸爸一定认为她是自作自受。

  也许经过这一次,他真的会对她彻底失望,然后彻底放弃她这个女儿。

  一瞬间,数颗泪水无法抑止地滚出眼眶,她的心掺杂着痛苦、松弛、自厌、解放、悲怆、麻痹……等等错综复杂又激烈矛盾的情绪,让她不自觉地更加颤抖。

  而窗外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窗外大雨,也意外照亮了她的侧脸。

  霍刚才煞车停红灯,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些泪。

  虽然她一身湿淋,就连小脸也是湿的,但是他就是清楚那是她的泪。

  虽然她很快就拭去了那些泪,却双手颤抖地揪紧外套,眼神怆然,宛如无家可归的孩子茫然地看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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