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作的梦是真的吗?问了也没人能回答。
“怎么还不睡?”
江芷灵猛地抬头,屠莫就站在路的尽头,关心地望着她。
“我听到声音,出来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奔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小脸埋在他胸前,一句话也没说。
屠莫先是诧异,旋即环住她,察觉她细微的颤抖。
“怎么了,作恶梦?”他低声道:“别怕。”
她猛地抬起头,那两个字像咒语一样圈住自己,带来安慰的力量。
“别怕。”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只是作梦。”她苍白脆弱的小脸像映在水池里的月亮,宛若要破碎,让他胸口莫名发疼。
“屠莫。”她轻声唤着。
“嗯。”他安抚地扬起笑。“你全身都冷冰冰的。”
“我不觉得冷。”他像暖炉一样,暖呼呼的。“我没事,只是作了个梦,梦到我已经死了。”
他抚摸她柔软的发丝,问道:“在你的世界?”
她颔首。“其实我心里也有数,也想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我连我妈的脸都看不清楚……”话未说完,泪水就落了下来,滴在他的外袍上。
他心疼地环紧她,明白她舍不得家人。“他们会过得好的,别担心。”
她啜泣着点头。“嗯,其实……这样比较好,他们不想我受苦,我也不想他们为我难过,只是我们家人感情很好……”她说不下去,只能抱着他哭。
他轻拍她的背,浓眉紧紧皱着,神情紧绷,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她抽噎地想克制自己,眼泪却掉个不停。“如……如果我是意外死掉,突……突然离开,还不会这么难过,但是……但是我生病了,拖了好久……觉得对不起他们,舍不得他们难过……”
她不停说着,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地,把心里的话、内心的愧疚、来不及对家人说的全说了出来。
屠莫拢着眉头,听她一句一句地说着,不时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得累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才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的。”
她抬起哭肿的双眼,脸上挂着泪痕,哽咽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眉心,柔声道:“你有我。”
“嗯。”她勾起嘴角,潸然泪下,感动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力抱紧他。
“哭得眼睛都肿了。”他温柔地抚过她的眼睛。“像骆驼眼皮,什么风沙都吹不进。”
她破涕而笑,他揽着她往屋里走。“进去再哭吧,外面冷。”她看起来已经疲倦得站不住脚。
“我不哭了。”她轻声道。
“好。”他抱着她上阶梯。
“我自己走。”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浓厚的鼻音。哭过后,她觉得平心静气许多,只是全身力气仿佛也被抽走,累得都快撑不住。
“好。”他平稳地抱着她进了屋内。
“我房间不在这儿。”她忽然想起不对的地方。
“在这儿睡吧,免得又作恶梦,我睡旁边的矮榻就行了。”
“可是……”
他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又替她脱鞋盖被子,江芷灵还是觉得两人睡一间不妥,但已累得无法多说什么。
临睡前,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没事了,哭过就好了。”
“睡吧。”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胸口暖暖的,让人有点想哭,她抓着他的手,心里一颗大石落了下来。
才抬眼,她已入睡,屠莫温柔地帮她把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又低头在她红肿的眼皮上亲了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细心地拢好被子,又看了她好一会儿后,他才起身走到榻上睡下,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他闭上眼,带着笑意入梦。
翌日
吴华吃完米粥离开摊位时,便感觉被人盯上了,心里惊愕又不安。他明明改了容貌,换了地方,怎么会……
昨天自“满福楼”出来时便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后来隐身在人群中才甩掉身后的跟踪者。今早他故意做了不同的装扮,怎么还会引起怀疑?
怒火一下蔓延开来。当初他就不该心软,应该把那女人弄死一了百了。
在京城行骗事迹败露后,他们一路往北逃,最后选定燕城落脚,主要是他早年来过燕城,晓得这儿煤矿生意好赚,只要用点手段,不怕没银子花。
他已经做好打算,干完这一笔,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另起炉灶。好的帮手还少吗?何必吊死在他们身上。
在京城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与翠娘对行骗方式跟金额有了嫌隙,后来她一时不察让人瞧出破绽,最后只能败逃。
当时他就想杀了她,她却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也很懊悔,竟会粗心大意犯了不该犯的错。事已至此,其实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但他忽然想到翠娘这些年攒下的私房,要走也要骗走她的财物才算出了口气。
他故意虚与委蛇,暗中以迷香对她下密语,让她说出银票藏在哪儿,没想她意志坚定,一路上,他不停加重密语的力道,反而让她开始头疼,最后起了疑心,为此他按兵不动,不再对她施迷香下密语。
在燕城落脚后,翠娘决定对富家公子设美人局,他表面上配合,私底下却招兵买马,瞄准煤矿一行。
谁晓得有天晚上她却突然来找他,逼问他是不是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他冷语否认,她却愤恨地说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吴华冷笑,既然她决定撕破脸,他也无须顾忌。
清晨的街道行人不多,他无法躲在人群里,只好闪进一家米店。
“小哥,来一升米。”
“嘿,来一升米。”小哥快速地量了一升米,装在小袋里。
吴华付了钱后问道:“能不能跟你借个道,我要到后边儿买些饼。”
“行,您往这儿走。”小哥拉开布帘,指了方向。
吴华从后门走出去,再弯进小巷里,七弯八拐地甩开了跟着的人,回到租赁的屋子。
虽然不甘心,但他恐怕得蛰伏一阵,先离开燕城再说。想到要放弃即将到手的银子,心里堵得厉害,只差一步就成了,偏偏翠娘那婊子来破坏。没想到她命这么硬,算计了她两次,却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又来坏他的好事。
他眼一眯。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他若被抓,她也讨不了好,吴华将迷香与铃铛放入袖口内,冷笑一声。
跟他斗,她还早得很!
“夫人、太太、姑娘们,赏个脸吧,上好的胭脂水粉……”江芷灵圈着嘴巴,拉开嗓门喊道。
人的脸皮果然是练出来的,刚摆摊的时候别别扭扭,也不敢放大嗓子叫卖,现在她可以连续喊上五分钟都面不改色。
几个小姑娘走过来,最后只买了一支木簪,才刚走没多久,来了个面色冷峻的大婶,东挑西拣的。
“这是哪儿的胭脂?”
“馥平的胭脂,可有名了,我托人带回来的,只剩四盒,婶子要买要快,晚了可就没了。”江芷灵热心促销。“买越多越便宜。”
“颜色太艳了。”她放下盒子。
“这盒淡点。”江芷灵拿起旁边的盒子。
婶子拿出袖口的帕子拭汗。“天气热的,打开我瞧瞧。”她不着痕迹地自帕子内拿出铃铛。
“小刘!”
一声叫喊让她不动声色地将铃铛又握回手心。
“你真的在这儿。”张元同跑了过来。“我听人说你在这儿摆摊,在钱庄不好吗?”
江芷灵讶异道:“你怎么……你怎么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