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寒氏作坊与李记作坊也因此泾渭分明,与寒氏做买卖者不会向李记做买卖;向李记购买者,不会向寒氏购买。
即使如此,仗着江苏巡抚的势力,李记作坊在这短短几年里,规模几乎快追上了寒氏作坊,且明里暗里不断对寒家使绊子,这一次漆树枯死的事,李记必然难脱干系。
对此寒见尘并没有妄下定论,“这事我已派人去查,不过即使证实是李记派人做的也无济于事,此刻最重要的是确保大漆的来源,广仁,你要加紧收购大漆,有多少收多少。”制作漆器最重要的就是大漆,若是缺少大漆,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孟广仁面色凝重的道∶“少爷,这几日我跑遍附近几个县城,向有大量种植漆树的人家收购大漆,可他们说那些大漆全都被人订走,没办法卖给咱们,连日下来,我只能收到少许的大漆。”
“知道是谁订的吗?”寒见尘问。
“每一家说的都不一样,有说姓阮的、有说姓詹的、有说姓叶的。”
岳桦狐疑道∶“没听说这几家有人在做漆器。”
孟广仁猜测,“我怀疑那些人说不定是李记的人,否则怎会这么巧,咱们园子里的漆树大量枯死,附近县城产漆的人家的大漆就全被订了,这事委实蹊跷。”
“少爷,仓库里的大漆只怕不够一个月用,纵使现下马上种下幼苗,也缓不济急,无法取漆,若是大漆一断,三个月后要交进宫里的那批漆器只怕会来不及完工。”岳桦忧心忡忡,若无法准时将那些漆器送抵宫里,可是会被问罪的。
寒氏作坊原本有自个儿的漆树园提供大漆,大漆来源不愁,但如今园里的漆树枯死了泰半,大漆的来源产生问题,恐怕会赶不上进度。
明白事情很紧急,孟广仁连忙道∶“少爷,我再跑远一点的县城去收购看看,我就不信李承祖能把所有的大漆全都吃下。”
听他们说到此,一旁的丁挽秋忍不住出声,“相公。”
寒见尘抬眸望向她,“什么事?”方才他便已留意到她就杵在不远处。
她启口道∶“我知道有一个山坳长了一大片的野生漆树,不知道对作坊有没有帮助?”适才听了他们的谈话,她知道他们正在急寻大漆。
寒见尘还没出声,听见她的话的孟广仁便急着问∶“在哪里?”
“那里距离苏州城约莫三天的路程,是在临泽县附近一座山里。”
闻言,寒见尘神色并没有像孟广仁那么激动,他睇向她问∶“你怎么会知道那里有一片野生的漆树?”
“我娘的娘家就在临泽县,爹娘带我们回去过几次,几年前我随表哥、表妹一起去山里采药,才知道那里有一片野生的漆树林。”外公是个大夫,常带表哥、表妹上山采药,之后外公年纪大了,便由表哥、表妹到山里采药,那片林子是漆树林,就是表哥告诉她的。
“少夫人,那你快把地图画给我们,咱们去找。”孟广仁兴奋的道。
“地图我是可以画给你们,但那儿地形有些复杂,只怕说不清楚。”斟酌了下,丁挽秋接着说∶“要不我写封信给你们,你们过去后,找我表哥带你们过去。”
“这也可以,那请少夫人快去写信。”孟广仁催促。
不若孟广仁那般急躁,寒见尘望向她询问∶“你认得路吗?”
“只要到了临泽县,我就能认得上山的路。”她曾在那儿住过好几个月,对山上很熟。
“那么由你带我们过去。”
“我?”丁挽秋有些讶异。
“你不愿意吗?”他墨瞳瞬也不瞬地瞧着她,语气微微一沉。
“没有,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她只是很意外,他竟会要她带路。
听她这么说,寒见尘接着交代,“广仁,你命人准备一下,明天带上三个人跟我一起过去。”他转而又看向丁挽秋,“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明早一起上路。”
“嗯。”丁挽秋没有多说什么的点头。能帮上他的忙,让她唇瓣不自禁的噙起一抹微笑。
第4章(1)
翌日一早,丁挽秋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子,静静看着外头前来送行的姚含青,她亲昵的拉着寒见尘的衣袖与他说着话。
她不由得回想起昨日从作坊回来,去禀明婆婆今日要带寒见尘去找漆树林的的事时,婆婆叮嘱她的一番话——
“挽秋,若是你能带见尘找到那些野生漆树,可是大功一件,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收服见尘的心。”
丁挽秋轻轻叹息一声,此刻两人仍叨叨絮絮的说着话,似是依依不舍,只怕寒见尘的心全都在姚含青身上了,哪还有她插足的余地。
片刻后,寒见尘走了过来,加上两辆马车的马夫,一行八人启程前往临泽县。
她与寒见尘同坐在一辆马车里,孟广仁与另外三名男子坐在另一辆。
两人相对而坐,她没开口,他也没出声,除了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声音,马车里一片沉默。
半晌后,她启口问∶“相公,两年多前你是不是曾到过恩泽寺后山?”此刻闲着没事,她想知道他究竟还记不记得他们曾见过面的事。
寒见尘静看她须臾,才答腔,“去过,我娘的墓在那儿。”瞧她似乎记起了他们曾在那儿见过面的事,他冷峻的面容和缓了些,“那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去祭拜她。”
想了想那天的日期,她问∶“这么说婆婆的忌日是六月初六?”
听她清楚的说出母亲的忌日,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记得那天的日子。”
听他话的意思似乎也认出她了,她眉梢不禁染上一抹欣喜,“因为六月初六这日子很好记。”她脸上漾开一抹笑,“那天害你被蛇咬了,我忘了向你道歉,现在才说会不会太迟?”
“你不必向我道歉,那蛇没有毒性,不过以后别再那么为人吸毒,若蛇有毒,不慎吞入口里,很危险。”听她提及当年的事,他冷凛的眼神里微微透出一丝暖意。
那年的事,不止他记得,原来她也没忘。这让他的心情无端好了起来,紧绷的面容柔和不少。
听他这么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失笑道∶“我当时见你被蛇咬了,一时紧张,才会急着想替你吮出毒液。”当时让自己羞红了脸的举措,事隔两年多再谈起,已能一笑置之。但见他还记得这件事,她唇瓣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笑靥。
“倘若那蛇有毒,你那么吸吮,只怕也会中毒,以后别再这么做了。”他再次告诫。
“你当时应该先告诉我那蛇无毒。”不该等她傻乎乎的吸吮了之后才说。
他挑眉。“我还来不及开口,你便含住伤口吸吮了起来。”这可不是他的错。
他的话令她的脸热烫起来,抬眼见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冷冽,甚至似是透着一抹笑意,她心口莫名的起了悸动,轻声道∶“以后我不会再这么莽撞了。”这种尴尬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她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
她双颊微红的娇羞模样,令他黑瞳微眯,她面容清秀柔雅,没有像含青那样的艳色,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像茉莉花一样,细细小小的乍看不出色,却能吐露出属于自己的芬芳。
察觉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丁挽秋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随口扯了个话题,“听说你想学做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