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马玉琳身上的伤不是假的,是同一把刀刃划伤的,她衣服被扯破了,嘴唇有被咬过的痕迹,手臂、肩膀全是伤,她神色慌乱,满身是血地从殿中爬出,鞋掉了,发丝凌乱,罗裙撕裂地遮不住雪白大腿……”任谁瞧了她的惨状都会于心不忍,怒责丧心病狂的加害者。
她拼命摇头否认,“不是太子、不是太子!他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她不能让他白死,死后还背负叫人唾弃的污名。
“我也明白不是太子所为,有谁会跑到皇后寝宫行如此鲤凝勾当,可人一死无从辩解,只能由着人编派,没人敢站出来证明太子的清白。”这叫死无对证,黑锅背到底了。
一死一受伤,当然只有听“活着”的人的描述,事实真伪唯有当事人知情,开不了口的太子认了死罪,丧德失格、败坏宫阖,有辱国颜,其行为不能饶恕。
但他已经死了还能治什么罪,况且此乃家丑不可外传,为保留皇家体面,皇上是不会大费周章的追查事情的真相,仅以太子急症暴毙为由发布国丧,草草安排太子丧礼,不接受外朝使者吊唁,希望这件丑事早早落幕。
“是皇后!她不想太子活,因此使计置他于死地。”佟欣月不假思索地认定真凶是当今朝中最尊贵的女人。
佟义方苦笑地叹了口气。“除了她还有谁,谁敢睁眼说瞎话直指插进太子心窝的刀刃是他自个跌倒所致,还说太子喝得太醉了,连刀都拿不稳,失手错杀自己。”
如果他们有机会仔细验尸,会发现大大有问题,刀在太子手中,他死后手指僵直扳不开,乍看之下似乎他往自个胸口捅刀,十个人瞧了有九个赞成皇后的说词,人一喝醉什么也分不清,在追逐中绊了脚跌落倒地也是有可能发生这种意外,但是刀子入身是由上向下,照常理判断是行不通,若是太子自己跌倒应该是由下而上刺入心口,应是有人使力握太子的手往下压送,让太子一刀毙命。
不过太子就算不死于刀下,他所中的毒也是足以致命的,若未及时医治一样会死。
“难道没有人去揭发皇后的恶行,她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从红鸾姑姑到太子,她谋害的是皇室宗亲。
“她是皇后,地位仅次于一国之君,放眼腾龙王朝有谁敢与她为敌?你此时的议论就是大逆不道。”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攫制忿忿难平的佟欣月,阻止她自寻死路。
“思源哥哥,太子不能白死……”谁能替他讨回公道?
树倒猴娜散,曾跟随太子的亲信也沈寂了,一个个像惊弓之鸟悄然无声,藏头缩尾地不敢多说一句,唯恐受牵连地避的避、躲的躲,半声不吭地做壁上观。
如今已成靖王的沈天洛虽有心查明太子死亡真相,却在皇帝那里踫了壁,沈煜一句人死为大,再查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早早入土为安,免受流言所伤,他也只能无奈作罢。
岳思源将悲伤得不能自己的师妹轻拥入怀。“你看见师父鬓角的白发吗?”
她可以为太子伤心,悲枪伤神,但不能走错一步路,她没有和权贵对抗的力量,只要一错就无回头路。
“爹有白发了?”她一讶。
“你知道他是为了谁鬓发如霜吗?为人子女者若不能为父母尽孝道,起码不要让他们再为儿女操心担忧,师父买通太监试图潜入太子停棺处探查太子死因未果,你以为以皇后的精明,她会毫无所觉?!”他们面对的是世上最可怕的女人。
“思源哥哥的意思是……”她心口一紧,倏地捉住他的手,一缕惊色由眼底浮现。
“皇后盯上师父了,不只是师父,恐怕连你我也都在她掌控之下。”他朝外一看高耸的围墙,面色冷峻。
“什么?!”她惊呼,原本因太子之死而滴水不进的虚弱身子轻晃了一下,摇摇欲坠。
“你大概没发现府里的下人变多了,有些是你叫不出名字的生面孔,他们眼神闪烁,脚步轻盈,有武功底子,我们是笼里的鸟儿飞不出去。”一举一动全受人监视。
“爹,这是真的吗?皇后下一个要对付的是佟府!”为什么她心狠至此,连无关紧要的人也不放过。
神情疲惫的佟义方已见老态,苦笑地抚抚女儿的头。“对付还不至于,毕竟,她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爹,皇后要你做什么?”她还想害人不成?
他一掩苦涩,避而不谈。“只要能保住你,爹什么事都愿意做,爹的月儿不能受苦。”
“爹……”她焦急地想知道详情,不愿爹亲为了她而受狠毒的皇后控制,医者的气节不能折损。
“不用再多言了,若是不想爹担心就把药膳吃了,然后上床睡觉,什么也不想地把身子养壮些,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差点养不活,爹费了多少心力才养大你,你……唉!爹舍不得呀!”她瘦了一大圈,看起来都只剩一把骨头了。
佟欣月强抑悲楚,消瘦的小脸一摇。“我要去看太子,不见他最后一面,我不相信他真的死了。”
“不行!”
佟义方和岳思源同时大声一喝,露出严厉的神情。
“爹,师兄,你们不要阻止我,这是我仅能为他做的事,送他一程。”不然他一个人太可怜了,孤零零地躺在棺木里,真心为他送行的没几人,她不能不去见他。
“月儿,皇宫内院不是你想去就去得了的,禁卫军重重把关,你在宫门外就被拦下了。”佟义方苦口婆心的劝道,不忍心闺女为死了的太子涉险口“我去求皇上。”就算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非要求得皇上应允。
“皇上是何等人物,称还没见到他就会先被乱棍打死,现在宫里乱得很,没人会理会无权无势的你,你就让爹安心,别再闹了。”他不想让女儿白白送死。
可心意坚定的佟欣月固执地说服父亲。“只是一面看过就走,我不逗留,瞧他一眼就好。”
“月儿你……”她不是存心为难他吗?太子大丧,闲杂人等岂能随意入宫,连他都得在太医院等候通传不得随意走动。
岳思源叹了口气,“师父,就顺她一次吧!等太子送入皇家陵寝,想看也看不到了。”
到头来,岳思源还是宠她,纵容她的任性妄为,甘冒大不匙。
“思源,你怎么这节骨眼上跟着犯胡涂,皇宫内院和寻常百姓家不一样,半点疏忽也错不得。”佟义方很急,怕女儿犯傻想不开。
岳思源了然地看着佟欣月。“以师妹的个性阻止得了吗?她性子随和,不拘小节,但骨子里执拗得很,对事认真,你不让她去,她背着我们偷偷溜去,岂不是更糟糕。”不让她彻底发泄,她会崩溃。
“你……你们……罢了、罢了,谁叫我就这么个女儿,不护着她还能护着谁呢?”疼女儿的佟义方,最后还是妥协了。
于是,佟欣月拿着父亲所给的通行腰牌,她从守卫最松懈的北门入宫,一个叫小夏子的太监因受鞭刑双腿差点残废,是她用心救治半个月才救回他一双腿,小夏子因此感念在心,暗助她一臂之力,给了她一套太监服饰换上。
躲躲藏藏地低着头,虽然来往的宫人不算少,但宫中气氛低迷,人人心思重重,竟也没人多留意她,让她顺利地通过重重盘查,一路来到太子停棺处,百名禁卫军把守在灵柩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