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深有点苦恼,他喜欢梁婉的聪颖,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又多么盼望着梁婉能装装傻?
其实「人质」一事,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作为朝廷官员的家眷,不都是附带着这种功用吗?
帝王如何控制这些在外征战奔波的将军,大臣?自然是把他们父母,妻子、儿女留守在京城了。
穆深不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只是……唉,或许是因为当初会选择梁婉,不是因为喜爱,更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是出于理智考量,所以她现在面对梁婉,竟然有些心虚和难过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翻身准备起床,该锻炼身体了。
他刚要侧身起床,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拽住了他的中衣,他的心怦然一跳,急忙回过头来,却见梁婉也坐起了身,正拥被而坐,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衬托着她苍白的小脸,更有种柔弱而可怜兮兮的气质。
他的心一软,声音放柔,问道:「怎么了?」
梁婉看着穆深那一脸无辜的更易忍不住生气,他把她当人质娶进门,又被她拆穿,好歹也该向她道声歉吧?难道他以为这事能够就这样不管不问,日子继续顺理成章地过下去?
古代的大男人主义真的很过分!
把双手交握在被子上,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粉红色指甲,努力压下心头那股怒火,才用柔弱的语气说,「既然今天我们要去京城了,有些事我们还是提前说清楚吧。」
第6章(2)
穆深和她并户坐好。「你说。」
梁婉深吸一口气,说:「成亲前,其实我一直都在疑惑,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举人,怎么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有问题的女子为妻?你说的那些理由也只是随便骗骗我家傻爹娘罢了,只是我自己也有私心,在我做了傻事进退两难的境况下,很难再寻找到比你更好的夫君,虽然人不该分贵贱,可是我确实无法想像自己如果不嫁给你,等踌蹉了年华,以后被迫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鲁庄稼汉,或者嫁给什么七老八十的老男人,做个填房或者小老婆什么的,绝对会让我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低声说,「所以当你来求亲,当我了解到你出身不凡,前程远大时,心底不安的同时其实是有些窃喜的,哪个少女不怀春?有这样的好男人来求亲,我以后不仅能摆脱贫困,还能衣食无忧,怎么算都是我占了便宜吧?所以尽管我最初反对,最终还是嫁给你了。」
她摊开双手,朝穆深笑了笑。说:「你看,我和你半斤八两,你有私心,其实我也一样,你把我当成人质,我又何尝不把你当做未来的衣食依靠?说起来,我昨夜刚知道真相时有些受打击,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自作多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其实我是没有理由对你摆脸色的,夫君大人,是我逾越了,以后我会谨守为妻之道,不会再这样了。」
明明她在对他放低姿态道歉,可是穆深不知为何却越发难受起来,他更喜欢她泼辣的样子,喜欢她不高兴就翻脸,高兴了就向他甜言蜜语的爽直。
那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看重她的知情识趣,也一直希望她能够如此,可是当她真的如他一样理智冷静时,他又若有所失起来。
他更喜欢那个真性情的小女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这世间的各种缘分,真真正正无私无欲的没有几个,要不是贪图钱财权势,就是贪图年轻美色,倾心以对、真心相爱的有几个?就算有了,能够长相守的又有几个?我们相识在各自人生的低谷,为了各自的目的走到一起,也未尝不是一种缘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娘子,我就会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带你去京城,我出海经,也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好日子在打拼,我希望你能和我同甘苦。」
梁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认真回想一下,自从认识穆深以来,他也确实没有亏待过她,就算出于其他目的和她成亲,但是他对她一家很好,对她也不错,从订亲到完婚一直都没有半点冷落。
或许,事情也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绝望。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相处培养出来的,如果她以后好好对他,他也会好好待她吧?
古时之人,不就是先结婚后恋爱吗?
或许她可以朝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而且现在木已成舟,她再后悔、再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好好生活在当下,努力再多替自己争取一些好待遇呢。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穆深一笑,说:「我现在和你同患难,日后如果你发达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你同富贵了?」
穆深微微一愣,随即爽然失笑,「为夫不是那种小人。」
梁婉伸出秀美的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现在说好听的没用,得日后你真做到了,才能让我真正信你,而且,为了确保我日后万一被你甩了也不会衣食无忧,我打算到京城后做点小生意,挣点私房钱。」
穆深对自家娘子的「深思熟虑」已经由好奇、好笑变成无奈了,他点点头,「好,都随你。」
梁婉原本就擅长判断时势,以前在商业谈判场合上,也很会察言观色,乘胜追击,如今她发现穆深出乎意外地好说话,便立即狮子大开口,伸出一根手指。「那我先向你借一千两银子做本钱,等以后连本带息慢慢还你,可好?」
穆深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高兴些什么,按理说,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才新婚就对自己要钱的女人,可是梁婉这样做了,他却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了?
或许,能够重新看到自家娘子的笑脸,就足以让他开心吧。
他原本想娶一个可以轻易掌控的小娘子,可是现在他却发现真正被掌控了情绪的,反而成了自己。
可是,他居然该死的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有点乐在其中了。
宠着这个小女人,让她因为自己而笑而欢喜,或许也是能让他充满成就感呢。
看了新婚之夜的预感成真了,他的理智真的在一步步退让,而任凭感情占了上风。
在梁婉狐疑的眼神中,穆深再次点头,仍然说:「好,都随你。」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真的这么好?什么都随我?」
穆深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干脆披衣下床,到西里间取了一个小匣子,重新回到房里,把小匣子交到她的手上。
梁婉不解地看着他。
穆深说:「其实就算你不提,我本也打算在离京前把家用钱都交给你,现在提前给你也好。」
梁婉低头打开熟铜制成的密匣,见里面有银票一大叠,另还有田契、地契、房契若干,以及穆深自己的私人印章。
银票有两张大面额的,都是一千两,其余一叠是十张一百两的,正好是三千两。
这是梁婉第一次见识到大周朝的银票,她好奇地捏在手里看了又看,银票并非纸质,而是某种特殊材质的布,上面有铜版印刷的各种面额数值,开票机构,和她看不懂的特殊符号,摸起来很柔韧,或许还有防水防伪功能呢。
穆深说:「这三千两是和二哥分家所得的现银,银子存在全国各处都有分号的「台升钱庄」里,取用很方便,也比存在家里安全,田契中这四十亩地就在穆家村这儿,也是分家所得,这两百亩是京城附件的良田,是我早年在京城私自买下的,交给佃户租种,一年的纯收入也勉强够吃饭穿衣了,就算我一时回不来,或者出海有了意外,你日后的衣食也不会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