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你看看楼上那位正在失心疯的女人,惨兮兮。”
“是啊,听你方才跟她说的那些话,肯定你也是疯过的。”他揶揄她。“我真羡慕能让戴英霞发疯爱上的那些男人。”
“拜托喔,那些害我发疯的男人后来下场都没多好喔。”戴英霞叹息。“也是,哪个女人没为爱疯过?可是一旦失恋,那日子简直是呕心泣血,鬼哭神号,又丧心病狂的,什么糟蹋作践自己的事都使得出来,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伤害自己的把戏,往后回忆起来,恨不得挖洞躲进去,丢脸死了。”
“但你现在活得很好啊,多么美丽伟大。你应该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会让你心动的,也许是真正适合的对象。”
“是吗?”她笑了。“也许吧。”
“如果我不是敌方的人,你会想当那个跟我在湖心亭看雪的人吗?”
“……也许。”她承认,她确实被他迷惑。
“那么,你可以放弃工作,你还是可以在别的地方当个出色的秘书。”
戴英霞脸色一沉。“为什么不是你放弃你的事业,把‘若谷’结束?”
“总要有一个人放弃。”
“所以放弃的是我不是你?因为我只是小秘书而你是大老板?”
何淮安就事论事。“我经营杂志社,我放弃会有很多人失业饿肚子,而你不是只能为曹复工作。英霞,我是从实际面考虑,如果你因为爱我失业,我还有能力好好照顾你--”说得很合理,可何淮安自己听着都有点心虚,他其实不太喜欢曹复依赖戴英霞的样子,很不喜欢。
“呵。”戴英霞别过脸,开车门,下车,站在车窗旁看他,用一种冷漠的脸色打量他。“何先生,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我的国度,即使是再伟大的人也一样,办不到。”一开始是放弃工作,接下来放弃主见,然后还要放弃多少东西?男人真自私。她凑近车窗,冰冷的目光瞅着他。“如果何淮安先生因为爱我而失业,我戴英霞一样可以照顾他。”
“不要生气,也不用这么快拒绝我,考虑考虑,打电话给我--”
“我不打给你。”喀。关上车门,戴英霞转身,上楼。
何淮安看她走得毫不迟疑,脚步决绝,瞬间他被巨大失落感淹没,连自己都讶异,他这么懂独处,懂自得其乐,懂一个人生活的精彩,但,现在怎么了?戴英霞一走,他孤独起来?不安惶恐?他交过很多女朋友,唯有戴英霞,会让他有想一直聊天下去的冲动,他可不是这么多嘴的人啊?
是因为心有共鸣吧?和她聊湖心亭时,他们彼此神采奕奕,目光闪亮,那么惊喜愉快。
那是人海茫茫遇知音的感动,可是,现在又因为某些观点不同翻脸得很冲动。
之后呢--该怎么办呢?就这么散了?
江明芳只睡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泣。
戴英霞躺在她身旁,看她不时检查手机,戴英霞知道她在等谁的电话。这萧华也真够冷酷,别说电话,连通担心她的简讯也没有。忽然江明芳坐起,呆在黑暗中,空洞的眼神凝视着窗外紫蓝色的夜空。她怔了会儿,拿手机拨打,戴英霞抢走手机。
“你打给谁?”
“萧华。”
“打给他干么?犯错的人一通关心电话都没有,你还打给他?”
“我想通了。”江明芳转过脸来,看着戴英霞,眼神呆滞失神,有气无力道:“我真的想通了,虽然萧华背叛我,可是我们交往快十年了,我没必要平白让给另一个女人,我干么跟他分手?让那个女人得到他?我不甘心。我相信萧华还是爱我的,我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只要他回来,我可以原谅。”
“是可以原谅,前提是如果他忏悔求饶跪地认错,你原谅他我不拦你,虽然我觉得蠢,问题是他已经说他不爱你了。”
“他是一时迷惑,我会让他知道我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而且他跟那女人在一起不会幸福,胡佳盈爱用名牌,她很淫荡,感情关系很乱,萧华被骗了,我必须救他,不然他会被那女人毁了!”
“你先救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哭成什么样子,不要蠢了。”
江明芳又哭了。“刚刚我在想,虽然他让我很伤心,可是假如他现在出车祸死掉了,我一定活不下去。这样一想他还活着啊,也没什么错是我不能原谅了。因为我爱他,爱就是不求回报、不要计较--”
“唉。”戴英霞搂住握住江明芳。“什么出车祸死掉?这些都跟爱无关,你养一条狗十年,忽然狗跑出去被车辗死了也会哭得要死。你现在是暂时不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可是相信我,这男人不值得你爱或原谅。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你不要作践自己,免得日后想起来呕死。”
“你不要管我。”江明芳抢回手机,打电话过去,结果萧华根本不接她的电话,她只是自取其辱。“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他太狠了!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江明芳趴倒痛哭颤抖。
戴英霞拿来手机扳掉电池,扔了手机,抱着痛哭的江明芳,躺在黑暗里。
江明芳断断续续捶着闷痛的胸口哭喊。“我活不下去……我好痛,我好痛……”对她来说,失去萧华,是世界末日。
但是对戴英霞来说,那种世界末日的痛,终究也会慢慢地被岁月冲淡。只要撑过去活下来,痛苦反而会变成积极向上的斗志。戴英霞是从一次次失恋里明白了女人太依赖爱情会很惨,太多男人,学不会专情。爱情像战争,没有心机,太过单纯,一心一意,就怕落到无路可走的绝境,然后遍体鳞伤。所以戴英霞不敢轻易地再爱上谁,她异常谨慎地在挑选下一次的恋爱对象。可是,可是啊……真的有条件完美的恋人吗?
她承认她想着何淮安,拒绝他真是很难的决定。她差一点就投入他的怀里,不顾一切的投进他讲的那片美好境地里。是啊,他确实条件好,够伟大,可是……戴英霞也知道,他不是能被驯服的男人,他追求她,但姿态很高,不肯屈就,要她放弃她的挣扎走向他,而她也不肯屈就谁。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一汪湖泊跨越不了,再多么欣赏对方,也是白搭。
何淮安睡不着。他躺在榻榻米上,想到戴英霞跟朋友讲的那些励志的话,那样慷慨激昂宛如要出征的战士,他就忍不住笑。还有她打电话捉弄追求她的男人,漂亮也任性,她享受对男人颐指气使,宛如胜利者姿态。
然而当她坐在车里,与他聊起“湖心亭看雪”,她是有内涵,和他有共鸣的女人。何淮安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仗着自己美丽利用男人的肤浅女人,她只是怕输,怕在爱情里迷失。
她拒绝他的追求,头一次有女人拒绝他,感觉--好差。
又怎样?他安慰自己,算了吧。他想要的话,也跟戴英霞一样,随便一通电话,就能约一大票女人出来。可是这一种本领,得到的胜利感很空虚。他要的是可以坐下来和他聊,讲话投机,有共鸣的女人。
很糟的感觉,很闷。他竟甩不掉戴英霞的身影。
他越是想她,越是烦噪得流汗不止,想念跟她拥吻的兴奋炙热,想象越了界,种种狂野放荡的关于跟她的想象,戕害他的心;原始的冲动、找伴的渴望,削弱他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