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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三爷是夜里自觉不对劲,才谁也不告诉,独自来‘九宵环佩阁’找琴相伴……”并非问句,而似叹息,她两指揉着他额角穴位,轻哑问:“那……琴音在这时候,真能助你凝神称心吗?”

  “太迟……”薄唇磨出两字。

  陆世平懂他意思。

  那是指病症将发未发,尚能靠意志力转移病心,将其压抑。

  但此时疼痛一波波,如江河溃堤,阻遏不住,欲靠琴音转移病心已然太迟。

  “三爷?”微惊低唤,因他似又痛起,刚舒缓的眉心再次成峦。

  温润面容陡地绷紧,白额再次渗汗,他气息变得短促含浊,齿咬得轻响。

  陆世平深深呼吸吐纳,试图将胸中那股烧灼挤出体外,但似乎不太成功,心仍灼痛。

  她十指从他浓发中抽离,甫起身要走,他一手大挥,没揪住她的手或衣袖,却猛地抓住她腰间衣料。

  只是揪住她想干什么?苗沃萌想不出来。

  他受的痛,仅能靠自己独撑,咬牙撑过也就好了,难不成想赖着谁?

  “三爷,我没要走,我……我陪你,没要走的。”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明明嗓声沙哑,不清不脆,他竟略有心动。

  怎么放手的他也没感觉,总之折腾得又汗湿衣衫。

  长身微蜷,他费劲调息,极想捶打脑勺发胀作疼的那一处,但那自戕之举到底徒劳无功,他是清楚的,唯有忍……只能忍……

  突然,有琴铮鸣。

  凛神一惊,他内心忽而大纵不静,紧闭的长目陡张。

  刚受伤那段时候,他双目尚能瞧见模糊黑影,然,随着治疗时日一久,反倒什么也捕捉不到,入目的人与物再辨不出轮廓。 大哥以重金请来的朱大夫对他头伤连续用针,每隔一段时日就得挨一顿针灸,如此已连施三年,说那是他独创的“否极泰来”之术。

  物若至极,必反。

  而他若想重见光明,必先全盲。

  此际,双目瞠得再大,依旧黑茫茫一片,他像横在黑川中的孤岛,天地俱默。

  铮!

  琴音再起,点点飞掠,环环轻扣,每一段音皆似尽黑穹苍里的一颗飞星、一道闪电,流闪明明,震得他心动明明。

  他被震得一时间忘却肉身之痛。

  他能听、能辨,亦听出、辨出了——那人所鼓之琴纯粹大雅之声,不骏发飘逸,更无郁勃牢骚,完全的中锋正笔。

  安雅且沉和。

  玉与石。

  所鼓之琴正是‘玉石’琴。

  而鼓琴者,谁?

  玉石暖暖

  第7章(1)

  “一张‘洑洄’,一张‘玉石’,一张多变,另一张……沉稳吗?”

  “你是先制了弦清音正的‘玉石’,之后才有‘洑洄’问世。在我所想,‘洑洄’是主,而‘玉石’是伴。但依你所想,‘玉石’并非伴琴,‘洑洄’才是配角儿……这一对琴,随抚琴者不同,琴技高低有别,琴的主、伴地位也能跟着变,深意潜藏,原是如此。

  他记起曾说的话,那时他亦是头疼欲裂,然,与人谈起琴,解开疑惑,内心愉悦轻快,肉身之痛似也算不上什么。

  而那人最后捧出一张琴,交给了他。

  琴名‘玉石’,正是他以为的那张伴琴,与‘洑洄’本是一对。

  “三爷既为‘玉石’而来,琴赠有心人,便请三爷笑纳。”

  道完,那模糊黑影朝他深深一拜,不仅如此,还双膝跪地。

  他听到对方额头磕地的闷响,连响三声,那人磕过头后,柔声持平又道——

  “今日所作承诺,我信三爷能守诺到底,放过我师父,放过咱们‘幽篁馆’,等将来……将来若报完师思,师弟、师妹和几位老师傅皆有安排,了无牵挂了,定进‘凤宝庄’为奴为婢,再报三爷恩义。”

  为奴为婢……

  报三爷恩义……

  苗沃萌觉得头昏,只是昏,原本的剧痛被窜出的过往事物层层挤压,压得扁扁的,仅余留一点点的刺麻感。

  鼓琴者琴艺平平,正是这般寻常,才显‘玉石’润润琴色。

  他垂下眼睫,左突右冲的思绪随琴音稳下,嘴角微翘的淡弧却挟恨带恼。

  他蓦然咳出声,愈咳愈重,用力到整个人蜷缩。

  琴音陡止,那姑娘再次奔回榻边,拍抚他的背,焦急低嚷——

  “是寒症发作吗?我还是请方总管去,不能任你这祥,你——”

  “咳咳……你帮我抚抚背、顺顺气,就行的……咳咳……别走开……”听声辨位,他胡乱揪住她衣角。

  他这人真是……真是……呃!

  陆世平既担心又无奈,见他紧压脑袋的双手好不容易松开,绷起的五官亦和缓许多,头似没那么疼了,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不及多想,两掌已平贴他的背央,微施力气一圈圈往外抚,再一圈圈往内缩,如此不住地重复。

  她一颗心原高高悬着,幸好一次次推抚他背心之后,他就真没再咳了,仅是气息促浓了些。

  此时的他侧颜伏在长榻上,青丝半覆俊庞,她没忍住,两指探去将他的发撩至耳后、肩后,看到他苍白却透虚红的脸肤、轻歙的鼻翼,以及微启的唇……她心尖又颤,忙用力闭闭眼,端正思绪。

  “你很行嘛……”低幽语调飘渺如室中那簇幽微烛光。

  陆世平睁开双眸,表情有些不明就里。

  榻上病态俊美男静伏着,浅浅呼吸,浅浅勾笑。

  “能窝在灶房院子做事,能哄得太老太爷开怀,木工手艺精巧,还能听辨音律,知自己琴技不突出,便选一张大雅之声的古琴鼓之,缓和我头疼之症,即便我咳得难受,也有法子应对,一双巧手往我背心既抚又推,顺气行血……所以才说你很行啊……”

  她顿时又觉陷进五里迷雾。

  苗三爷无常,话中总合另一层意味。

  她辨不出他话中真意,只觉胸中隐隐惊悸,像似……他察觉到什么,他眼盲心不盲,看穿她的一切,甚至看穿她的心。

  “怎不说话?”他徐声问。

  ……要她说什么?陆世平唇瓣嚅了嚅,喉中微燥,舌尖略僵,仍无语。

  “你发觉到了吗?”苗沃萌掩睫低笑。“你一着急,对主子的敬称便忘个精光,只会你啊你地喊,也不自称奴婢了,大不敬啊……”

  她瞪视他,好一会儿才答:“奴婢不敢。”

  “你怎是不敢?哼,你是什么都敢!”

  她双眸瞪得更圆,忽觉一阵委屈兜头罩下。

  他怎么可以这祥?

  头疼好不容易刚缓下,咳症也及时抑制了,他却……却过河拆桥,又端着主子架势欺负人!

  “怎又不说话?”他嗓音突然一沉,上身改作侧卧,脸转向她。

  迷离眼睛虽“看”向她,但依旧没能对进她眼里。

  她倔着气不肯出声,略重的呼吸声透露她此时心绪,传进他敏锐耳中,惹得他脸色再变,玉面结出一层薄霜似的。

  “你还摆脸给我看了?”

  “……奴婢不敢。”她原想回他一句“三爷瞧不见的,奴婢摆脸给谁看?”只是拿言语嘲讽人的事,实非她惯常所为,最后 还是忍气吞声了。

  岂知苗三爷没打算收敛,被惹火了,哼哼冷笑。

  “嘴上说不敢,行径却胆大妄为。你要真不敢,会每晚摸黑来到‘九宵环佩阁’?你要真不敢,会瞒着我,偷偷帮我制琴? 你当真以为重新刨过、凿过的痕迹,我会觉察不出?哼哼,最好你是真不敢!你要真敢,还不知落进你手里,我得吃多少闷亏、挨多少暗箭?”

  他这话……说得好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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