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莹越是激动,易微尘的心就。越往下沉。在她的印象里,絮莹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不和其他宫女结党结派,她以为絮莹就是个木讷单纯的小姑娘,没想到对方的心竟是如此聪明细腻。
「应该还有转机……这只是公主一厢情愿的想法,陛下未必肯答应,而施南国那边也未必会同意。再等等看……」
但是转机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道圣旨——宫女絮莹忠心侍主,孝佛感天,特封絮莹为静锦公主。
这道圣旨宣布之后,絮莹在自已的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无论谁叫门都不开。
易微尘在门外开导了她半天,她依旧不理。
听说此事,岳云霓只是冷笑道:「别管她,这傻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公主这句话看似有道理,但是听在她耳里心更寒了,因她对絮莹那晚的心里话颇为认同且感同身受。
第二天一早,她因为放心不下,又去敲了絮莹的房门,但是门内没有任何的动静,而且她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易微尘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猛然间,她看到桌上有张纸条,连忙走过去将那纸一把由初起,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血红的字——
爹、娘,对不起。
她顿对知道大事不妙,边喊着絮莹的名字边跑了出去,在宫内一番寻找,最后在宫院西角的井台边看到了一双鞋。
易微尘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被她的喊声惊动的宫女们都跑了出来,忙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她声音发颤,用手指着那井台,「快去……找几个有才气的太监,一把水桶拉起来,看看下面……有没有人……」
井里果然有人,而且就是易微尘最不希望以这种方式见到的絮莹。
宫人们围在絮莹的尸体前,或唏嘘,或哭泣。
岳云霓听到消息也赶来,见了死状甚惨的絮莹,她不禁吓得倒退几步,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啊?」
絮莹为何想不开?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宁做鸡头生,不做凤尾死——在苎萝,这句俗语人人皆知,虽然被许多老学究视为不求上进,却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而絮莹的死,就恰好印证了这句话。
絮莹死后,她所住的房间很快被人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有她亲手绣的一块手帕,当做是她的遗物,被送回了她的家乡。
易微尘不敢想像,当絮莹年迈的父母得知了女儿的死讯,并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块手帕时,会是怎样一幅令人心碎的场景。
而宫女们在私下议论着这件事的同对,也都惴惴不安地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因为大家都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絮莹。
易微尘也越来越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和那些小宫女们打闹。
都说在宫里生活久了,人心会冷,可是她却是个最易动情的人。
絮莹生前的样子近来总是在她的梦中出现,让她在半夜惊醒,抱着被子一次次地流泪,这种感觉太疼,所以,她开始教导自己要远离人群,和人的距离远了,感情也就会生硫:心才会真的冷下去,才能少一些伤心。
在絮莹死后,关于让谁顶替絮莹的位置,或者说,让谁顶替岳云霓,去当和亲公主远嫁施南,则成了宫中禁忌的话题。毕竟苎萝国的皇宫中,虽然规矩多,但对宫人并不算坏,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纪,不仅可以顺顺利利地出宫,还可以得到一笔不少的赏银。
而絮莹以死抗封的做法不仅打击了公主,也惊动了皇后和皇帝。
皇帝将此事视为皇家耻辱,将当初谎称絮莹自愿代嫁的公主教训了一番,说她自私自利,不懂体恤,才导致下人之死。
公主虽然不服气,却也只能板着脸聆训,只是回宫后,变得更加暴躁沉郁。
易微尘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着,但主仆两人的谈话也是越来越少。
直到两日后,她们终于得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楚澜光回来了!
楚澜光出兵作战三个多月,有胜绩,也有败绩。但总的来说,还是胜绩为多。
毕竟他平安带回了熊国志和何为逮,却只折损三成兵才。
纵使军队还未抵达京城,但是皇帝不仅加封他为「平疆将军」,更一声令下让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场面甚是壮观。
岳云霓本来也想出城迎接的,可是因为絮莹之事,父皇命她反省七日,此刻除了待在内宫,哪儿都不能去,令她非常郁间。
等到楚澜光入宫谢恩的那日一早,熬过七日惩处的她,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尘给她梳妆打扮,光是要穿什么衣服就换了四、五套都无法决定。
易微尘的心头也是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说不出的欢喜。
楚澜光进宫的消息刚刚传来,公主就赶快出了皓月宫要去迎接,而她做为贴身宫女自然也得随行。
刚走到议事殿的门口,太监就笑眯眯地迎上来,「公主殿下要面见陛下吗?陛下正在召见来谢恩的楚大人,可能没空见您。」
岳云霓扬起下巴,「我也是来给楚大人道贺的。」说着,提起裙子就往里闯。
皇帝正在和楚澜光说话,乍见公主跑了进来,立刻沉下脸道:「云霓,怎么这么没规矩?父皇正在和人议事,你来做什么?」
岳云霓启唇回答,「女儿也是来给楚大人道贺的。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敌,我也不能这样安心地在宫中坐享荣华富贵啊,所以女儿要来跟楚大人道谢。」说着,竟真的对他屈膝一拜。
楚澜光吓得连忙闪身回避,还礼道:「公主何必这样客气,这种大礼微臣可担当不起。」
岳郁庭的脸色微暖,「这几日看来是没有白反省了,难得她有这份心,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你于国家是有功之臣,让她拜一拜有何妨?这也算是她替朕谢你了。」
楚澜光又连接说着谦词,而站在不远处的易微尘一直静静地关注着他。
上战场才不过几个月,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暂,容貌精致如雪一般。但现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盔甲,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英武的气质,也多了几分她所陌生的凛然杀气。
她瞧着他:心却是有些惆怅。如今他是得胜归来的大将,而她……还是个渺小卑微的宫女。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她是卑微得无须泣意的存在,而在他的眼里……大概也越发地看不到她了吧?否则,为什么从头至尾,他都没看她一眼呢?
这一天,易微尘的心情很低落。
不仅因她没能和楚澜光说上一句话,让他。陶走前的那个拥抱和那句温暖的「一言为定」都变得像是一场美丽的幻影,还因为晚膳时,公主向皇后婉转提出想给自己找个驸马,以已有婚约做为拒绝和亲的理由,这主意得到了皇后的支持。
虽然皇后说,还不知道该给公主找一个什么样的好男人当驸马,但是她知道,那个人选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楚澜光,除了楚澜光还能是谁呢?
少年英雄、殿前宠臣,于国有卓着功绩,虽然出身低微、毫无靠山,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为自己建功立业,反倒让不少人对他极为看好。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澜光的名字,皇后和皇上未必不会答应。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她与他的距离将更加遥远了吧?她凭什么去争呢?易微尘心里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