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扶看盔帽,拱手而道﹕“来向皇叔请命啊。”
“请什么命?”他额冒冷汗。
“我想带军偷袭敌阵,请皇叔给我一支人马。”
骏武王爷惊吓不浅,连忙阻止,“九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没有闹着玩啊。我掌握到敌人刚刚在河对岸落脚,正是慌乱时候,如果今夜我们涉水偷袭,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可以一挫大氏国锐气。
“但是敌军虚实我们还不清楚。”
“无论虚实如何,总要探一探吧,倘若一击不得手,我们再撤,只是一支小部队,不会吃大亏的。”骏武王爷还在迟疑,九歌又嫣然笑道﹕“皇叔,当年您可是战场的一员虎将,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起来?难道人年纪大了,做事就瞻前顾后了吗?”
他被说得脸色一红,板着脸训斤,“九歌,皇兄真是太骄纵你了,对皇叔说话都敢这么没大没小的?好吧,这个计划我同意,但是不能由你带军,我会另派人手。你先在帐子里等着。”
九歌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一夜,骏武王爷派精兵五百,摸河探营。一把火,烧乱了敌军三万,大氏国的部队被迫退军十里,重新安营扎寨。
虽然九歌没有能亲自上阵,不过这次的得胜归功于她的奇兵之计,骏武王爷没有贪功,据实上报,还用尽言词地吹捧一番。
捷报传到后方,凤皇大悦,虽然不能公开说这个金绢将军其实就是九歌公主,但也算是挽回了凤朝一个天大的颇面。
这事当然也传到鸾镜耳中,他不禁也对她大感佩服。
这丫头可说是少见的将才啊!出征之前,他细细地给她讲了一夜三十六计,做为恶补。她当时听得不是很认真,最后甚至还睡着了,他还担心她这一去能有多少所学可以落实到战场上活用呢。
他最初为她设计的几个迎敌方案中,便有这涉水探营一计,她用了,用得还相当不错。好歹这第一关她算是闯过了。
接下来,粮草的补给和兵源的配备,千万不能疏忽,户宫那边现在由他掌管大权,没什么问题,就是兵宫这边,凤星桐依然不肯放权,做起事来难免绑手绑脚。
这日天快暗时,他正要回清心苑,宫里太监来传旨——
“陛下召请鸾镜王爷进宫一叙。”
已经有很久时间凤皇没有单独召见他了,这一次,应该是为了战局吧?
果然,当他来到凤栖殿时,凤皇见到他就开门见山地问——
“你觉得此战我们能胜吗?”
“能。”他答得斩钉截铁。
凤皇望着他的眼,“这么有自信?可是朕却没有你的自信,到底是年轻啊。”
“这战与前次不同。”鸾镜清晰地分析,“上一次陛下怀恨出兵,难免全军心浮气躁,想一举拿下敌军,结果反而被对方牵制。而这次是敌军毁约侵略,我军为的是保家卫国,气势上就会有高下之分。”
“可是九歌那丫头并不懂兵法。”凤皇的目光灼灼,“镜,和朕说实话,那些兵策奏疏,是不是你代笔的?”
他笑了笑,坦承不讳,“陛下圣明。”
凤皇停顿一会儿,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问﹕“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哪头的人?”
鸾镜的心中猛地一沉。凤皇怎会如此问呢?
凤皇板起脸,“鸾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比你死去的父亲应该聪明百倍,韬光养晦、审时度势,这是你的本事,但是不要在朕的面前耍小聪明。朕只问你,你这般拉拢九歌,为的是什么?”
一阵沉默后,他沉声说﹕“陛下今天召鸾镜来,是要跟鸾镜要一个答案,还是只要问鸾镜的死罪?”
“什么意思?”
“陛下心中一直认定鸾镜是逆臣之后,所以也必定是逆臣贼子,今日无论鸾镜说什么,陛下还是会说我巧言诡辩。如果陛下想让我死,就请下旨,鸾镜不敢有丝毫辩驳,陛下也可以一了百了。”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凤皇一瞪眼,“朕虽然老了,但可不糊涂!没错,朕今天叫你来,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要你的命!”
鸾镜惊拾起头,眉心皱起,“陛下,公主大军还在前线作战,可否让鸾镜帮公主赢下这一仗再说?”
“哼,赢下这一仗?你以为朕会信你吗?”凤皇冷不防从案上甩下一张纸。“你自个看看,这是朕今日收到的密报。鸾镜,鸾镜……你骗得朕好苦,朕实在没想到,你的胆子如此之大,居然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他俯下身,捡起那张纸,上面寥寥数行的文字,让向来沉静如水的他都不禁苍白了脸色。
被揭穿了?他隐忍多年的秘密,竟然会被发现?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凤皇,当然不会放过他。
今日,他必死无疑!
“怎样?是要朕下令把你推出去问斩,还是你自己自绝于朕的面前?”
凤皇冷冷的声音像是从阴阴的地狱中传来,鸾镜一手捏紧那张纸,脸色数变,另一只手悄悄摸住袖口。
该怎么办?束手待毙?还是奋起反抗?这凤栖殿周围必然埋伏了无数兵卒,他就算是一击得手,也逃不出重重禁卫。
就在他飞快地思考着目前局势时,此刻居然从屏风后转出一道窈窕的人影。一见到对方,鸾镜的心就又沉了一下。
凤皇看到她,却很诧异。“初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云初浓自从太子死后,一直是一身的素白,看起来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她捧着一盏茶,向凤皇屈膝一礼,“近日儿臣一直苦心为父皇烹制长寿茶,今天好不容易烹煮而成,想请父皇品尝一下。”
凤皇烦躁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现在跑来吗?茶放在这里,朕回头再喝。”
“茶凉再饮,会伤到脾胃。”她浅笑着,“父皇知道儿臣闭门许多日子,这是儿臣第一次走出来,父皇不想给儿臣这个面子吗?”
她声情并茂地恳求着,凤皇看着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大儿子,长叹一声,接过茶杯,慢慢将茶饮下。
将茶杯搁下,他一手指着鸾镜,正要说话,忽然脸色大变,一手紧捂住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气,像是疼痛得快要晕死过去似的。
“父皇,您怎么了?”云初浓嘴上焦急地问,眼睛却去看向鸾镜。
“叫、叫太医……”凤皇艰难地说看,上气不接下气。
“好,儿臣这就去。”
她一转身,拉上鸾镜就冲了出去。
“你还不快走。”她推了他一把。
“你在茶水里下了什么?”鸾镜赫然明白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云初浓会这样大胆,更没想到她会跳出来为他解围。
云初浓的脸色很是苍白。“我听说陛下调兵在凤栖殿附近,又听说他派人叫你。那封信,我偷看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不管怎样,你赶快走,茶水里我下的草药很罕见,喝下后会让人发作心悸病,太医是查不出原因的。”
“浓儿,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为什么要救我?”鸾镜不解地停驻在原地。“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是很想要你死,但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我不要假手于他人。”她喘了口气,又说道﹕“你没有将我刺杀你的事情供出来,这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走!现在不走,你可能就走不掉了。”
鸾镜咬了咬牙,蓦然撕碎了手中的那张纸,旋即转身而去。
这是一次大胆的行动。行动的计划、开始、过程,都不是由他掌控,所以他完全没有把握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