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轻摇款摆的林叶蓦然狂风席卷,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身影伫立在他面前。
他背对着马车和车窗,将尹清露的所有视线都遮档位,让她只能依稀看到对方飘摆的衣襟一角,却看不到面孔。
「还记得我给过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吗?」她眉一夔。开口的人声音很沙哑,听不出年纪。
凤疏桐回答道:「当然,莫非你是要提醒我三个月期限已到,现在要来取我性命了?」
「你和妖道有关系,我不会随意杀你,除非你铁了心和我过不去。既然你不愿和那个猎妖师联手,在你的侍妾被杀时,为何不出手救她?」
「这只梅树精我纵容她在身边许久,她不念我当初救她于天火之恩就罢了,还心存不该有的妄想,死便死了,不足叹息。」
凤疏桐的回答,让躲在车内的尹清露明白心中困惑已久的谜题——原来她当初诛杀梅树精的时候,他是故意袖手旁观?但是,「不该有的妄想」又是什么?
「凤疏桐,何必那么死心眼?与我携手有何难?」那人的语气里有几分不耐,更多的又像是蛊惑。
他笑了,「你应该知道当年妖王九灵也对凤玄澈有此建议,我家先祖是如何回答的,我对你便是相同的答案。」
「执迷不悟的性子也会传宗接代?」对方声音一沉,「凤玄澈自情自已是天神转世,所以敢在九灵大人的面前称能,可你凤疏桐是什么?蛇妖的后人也敢如此逞强?」最后一个「强」字刚出口,一阵席地而卷的狂风便忽然将四周树丛吹得东摇西晃,几欲折断。
凤疏桐扬起脸,看着这骤然而至的狂风肆虐,宽大的袖摆用力挥动,左手中指屈起以拇指扣紧用户一弹,自指尖弹出的一道金光霎时化成雾状,竞将狂风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雕虫小技。」那人一哼。
凤疏桐笑道:「是啊,我这是雕虫小技,你的呢?」
「以为我抓不到你的弱点?」那人将右手平伸,一栖秋水长剑便出现在他手掌中。「你有本事就接我三剑,三剑你若能躲得开,我就放过你。」
「那你可不要后悔。」语毕,剑光如电,已在瞬间刺到他眼前,同对不知从哪漫出黑雾重重,将天地都变成漆黑一片。
马车内的尹清露不晓得对方是谁,但知道凤疏桐正面临危险,当对方亮出宝剑、天地暗然无光,她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上了。
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她在马车内不禁百般纠结,想出去帮他一把,又惦记着他说过要她留这里。
他显然是为了她好,但这个敌人法术高强连她都看得出来,以他的功力也只是勉强和对方打成平手而已。
但……若不能力敌,为何不智取?
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碎邪刺,忽然有了主意。
第4章(2)
凤疏桐感觉得到对方利剑的剑尖就围烧着自已打转,剑尖上的森寒之气更几度擦过他的肌肤,他想帮助自已破缚而出,偏又身无长物,该用什么才能击破对方的必杀之招呢?
忽然,天上有一道闪电耀眼夺目,劈开了四周的阴霍,他抬头看,只见一栖银刺破风而来。
他精神一振,右手长袖急卷,将长剑卷在袖中,横抹出去——黑雾骤然消散,那人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猎妖师,也以为能救得了你?」
「我向来不求别人。但求自救。」虽然脸上微笑着,但凤疏桐心里却多了一层担忧。那丫头冒险把自己的碎邪刺丢给他,是帮了他的忙,却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就在这心神恍惚间,对方的剑刃再度逼近到眼前,他急翻手晚,挡开了这一击凌厉的攻势,只是那剑气却刺破了他右手的手心。
「我说了她救不了你。」
听见对方得意的笑声后,凤疏桐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掌心滴落的鲜血并不多,却似是带走了他筋骨中的力气,令他持剑的手竞开始不稳。
鲜血顺着他刺栖滴到刺刃上,刺刃从银色变成了金红色,一闪一闪地绽放着诡异妖艳的光芒。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他唇角上扬,手中的长剑在身前一横,剑刃上的闪光让对方也不禁征了一下。
「你以命相搏,就不怕输掉一条命?」
「人的一生总要有所为、有所成,有所栖牲。我出生于凤朝,也许为的正是今日这一死。」凤疏桐一字字慢慢道出,脸上却展露出比刚才轻松释然的微笑。
「人固有一死,但总要死得有价值!」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尹清露的声音,一道金光冲破他们周身的护体之气,直奔那红衣人的面门。
红衣人冷笑一声,本想用剑拨开,却倏地察觉到金光中有一股极浓的血腥之气,雾对脸色大变地骂道:「你们两人以为这样就能破我法术吗?」随即,他化身烟雾,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疏桐缓慢地转身,被一双纤细的手臂用力从后面抱住。
「你流血了?」看着她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淌血,他紧夔起眉。
「你受伤了?」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虚软无冷,体温冰凉,心口一揪。
「没事。」
「没事。」
简单的两个字同时从两人口中说出,他们都情不自禁地一笑。
「今日我例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他弯下腰,检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铃。
金铃上染了她的血,是她的血让金铃也焕发出一种新的神力,得以破除他和那人之间劈天裂地的禁锢气场。
「不过还有一事要麻烦你……」他转过身,看到她眼中的困惑和担忧,微微一笑后竞无法再说一个字,直接倒在她眼前……
自从认识凤疏桐,尹清露就从没想过世上真的有谁能将他击倒。
第一次见面时,他出手救下两只小蛇妖,谈笑间就将她打败。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失手,输得无言又无颜。
此后和他交手,她依然没有胜算,甚至可以说连先机都掌握不到,但是今日他竞只因手心流了点血就昏过去了?!
他是体质如此虚弱的人吗?不是吧……
她将他带回涵王府,可诺大的府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相迎,她扶着他站在大门口发起降来。
她偏头看去,他脸色惨白,不过比起刚才已恢复了些神智,起码可以半靠在她的身上,重是重了点,总好过让她独自把他扛起来。
「你的王府中人呢?」她讶异地向府内张望。就算是最平常的富庶人家,也有几个家丁守在门口吧?更何况是堂堂涵王府,怎会如此冷清?
「没有我的命令,王府中人是不许随便走动的。」他指着右前方的一间小屋。
「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你是因为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才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吧?」她扶着他一步步柳到小屋里,那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因为许久没人躺过,旱积了一层灰尘。见状她又问:「总得找个人打扫吧?」
「再多的讲究和保命一比,都化作虚无。」他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嘲讽自己。
「不能讲究就只能将就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将床单拉起,到屋外抖了抖后,才拿进来将反面朝上重新铺好在床上。「看你现在这样子,大概也走不了几步,先凑合一下吧。」
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多谢。」
她站在床边,不解地看着他。「你全身上下应该只有手掌有处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连二两都未必有,怎么会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