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最终却把它留在了黑羽。”黑羽定海望着她,“子晨,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许多不开心的事情,只是不愿意和人说,眼下我们身边都没有别人,你若信得过我,信得过我昨晚的话,就不妨告诉我,我能为你做到的,绝不会有一句推辞。”
令狐问君站定,抬头望着这个她追随了好几年的男人,“将军,为何昨夜会突然向我求亲?”
黑羽定海苦笑着摸摸鼻子,“其实也是你走之前我才发觉自己心中有了你,只是你突然离开,我四下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你,本想看这一生大概是无缘了,可既然上天让我在这里再遇见你,自然不愿意再错过这个机会……你真的订亲了?”
“……嗯。”她轻轻点头。昨夜与圣怀璧的对月盟誓,对她来说,比起三媒六聘更加郑重而神圣。
他又问。“夫家是怎样的人?你就一点都不了解的嫁过去?”
她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只是……总觉得了解得还不够深。”
“他与你算得上门当户对吗?”
“不算。”她淡淡地说。“以我的家世配他,应该算是高攀了。”
黑羽定海再追问。“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还是因为父母之命?”
“都有吧……”她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父亲为她取名“问君”?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注定她这一生是要侍奉在君王身边?父亲早已在许多年前就将她许给了圣家未来的皇帝,而这个人,便是圣怀璧。父亲不能预知她和圣怀璧的感情,但却预知了她的命运。
“真的不会更改心意了吗?”黑羽定海颇不甘心地说道。“若真嫁了,可是一辈子的事,那个人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不管值不值得,他和我说他要定了我,而我也决定跟着他了,上天赐予我这段缘分,我不想辜负天意。”
她的脸散发看坚定的光芒,看得黑羽定海心中一沉。
“是我错过了。”他感慨道。“倘若可以重来,真希望那个幸运的男人是我。”
她双颊微红,“必然会有一个比我强过千百倍的红颜知己在等着将军呢。”
“但愿吧。”他苦笑着,忽然正色问。“那你约我出来,想单独问我什么?”
她此时站在一个小摊前,那摊位卖的都是答环首饰,她挑了一根发簪,问那小贩,“这发簪要多少钱?”
小贩见买客是一位衣着讲究的富家小姐,便笑着招呼说。“姑娘好眼力,这是纯银打造的,现在贱价卖,也得二十个铜钱。”
黑羽定海哼了一声,“真是漫天要价。这簪子也值二十个铜钱?”
“这位爷,您看以姑娘这样的美貌,若配上这根簪子岂不是锦上添花,像仙女一样了?这二十个铜钱可真是要价不高,不信您四处打听打听,哪家不是得开价四十五铜钱的?”
令狐问君笑道。“店家的要价的确公平,二十个铜钱就二十个铜钱吧。现在一两银子就要一百个铜钱来兑呢。”她付了钱,买下那只簪子,拿在手上,回头问。“将军知道我为何要买这只簪子吗?”
他不解地看着她,“你这女孩儿家的心思,不过就是为了打扮好看吧?”
“可将军以前见我戴过多少首饰呢?”她晃着那根簪子说。“四国之中的货币及商品价格这数百年来一直很是稳定,可是最近金价银价的价格却在暗暗飞涨。上个月一两银子可以换八十个铜钱,现在就涨到一百个了,将军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黑羽定海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令狐问君叹道。“时局不稳时,物价就会飞涨,而金银铜做为货币流通,价格自然是首当其冲地水涨船高。现在铜价已经眨值了两成,相对的,粮食的价格也肯定要涨,若是到了四国百姓都无钱买粮的地步,将军可知道,国家最可怕的动乱不只是战乱,还有民祸!”
“原来你约我出来是要和我讲大道理。”黑羽定海神色一沉,“子晨,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这个小女子能管得了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奉王命而行,我只负责打仗,国计民生是丞相大臣要头疼的事情,和你我都无关。”
她苦笑了下,“你向来忠君,不管是非对错。”
黑羽定海皱眉道。“你这是在拐着弯的骂我愚忠?”
令狐问君将那根发簪插在头上,转身说。“各为其主,我既然说服不了你,也只能再劝你一句,为了四国百姓免受战火茶毒,请将军务必三思而后行。”
他冷笑一声,“各为其主?你为的主是谁?圣朝皇帝吗?”
“我的主是一朝三国的百姓,也包括黑羽的百姓。你以为他们就真的盼着四国大战吗?”令狐问君直视着他,“将军,日前海战,您折损了几千名将士,这些人中我都不敢问是不是有我认识的过往同袍,得知他们全体被海葬之后,您心中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吗?”
黑羽定海冷冷说道。“后悔,我后悔没有早一点识破敌人的奸计,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害我败得如此之惨。
“你在黑羽军中也待了好几年,应该知道黑羽将士们第一条信念是什么--就是为国捐躯,视死如归。只要有战争,就必然会有死人,不要说是他们,就算有一天我战死沙场,也在情理之中,无须怨慰后悔,谁让我是黑羽人,这是上天为我安排的路,我就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话说到这里,已经成了僵局,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令狐问君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将军,我希望您……唉,罢了。今日也许耽误了您的大事,您若还有军国大事要忙,可以先走一步了。”
黑羽定海一手扶在她的肩上,专注地看着她,“子晨,你是个善良的人,不会明白帝王之心。一旦坐上龙椅,心中就不能只有自己那点小情小义,而是必须放眼四海了。我王志向高远,而我身为臣子,毕生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达成大王的心愿,你若是男儿身,能入得了朝堂,或许会明白我今日处境……唉,玉阳这里可能将起战火,我劝你也别做什么买卖了,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令狐问君黯然问道。“离开?让我去哪儿,四国都将陷入战火,这世上哪里还有太平之地,难道要我出行海外,远走他乡吗?”
她此言一出,黑羽定海似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两个人只默默地继续前行,一时相对无言。
两人回到风入楼,都还没走进门,黑羽定海的属下就匆匆迎向他。
“将军,玉阳王派人给将军送来请柬,邀请将军今晚到宫中赴宴。”
“赴宴?”他接过那请柬看了看,冷笑了声,“只怕是鸿门宴吧。”
令狐问君站在一旁,皱着眉猜想玉阳王此举有何用意。
这时圣怀璧正趴在一楼,对看街道的窗口笑道。“表姊回来啦?我从幸远斋买了热呼呼的豆沙包回来,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看他一眼,回了一抹笑,“好啊。”然后和黑羽定海简单告别进了大堂。
圣怀璧的面前不只摆着豆沙包,还有七八种小点心,每一种看上去都精致得可爱。
令狐问君叹道。“你怎么无论到哪儿都不忘了吃啊?!”
“吃是人生大事之一啊,长着这张嘴不吃的话,岂不是白来世间一趟?”他抬眼看向随后走进来的黑羽定海,问道。“黑羽将军要不要过来一同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