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龙项顶着一张抹过胭脂似的醉脸,醉趴在桌上,在嘴边也不知喃喃念些什么;韩冰则是愈喝脸愈白,最后不胜酒力,一手撑着面颊,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动也不动;严彦虽未醉成摊烂泥,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径呆坐在椅上朝云侬憨憨傻笑……
云侬叉着腰, 问向刻意海灌房客们的严彦。
「别人是拿酒腌梅子,你这是拿酒酿杀手吗?日后他们是能吃还是能卖钱?」这是多么难得的盛况啊,杀手榜上排行前四名的杀手,今儿个全都住她家醉得躺下了。
严彦一反面瘫的常态,两手抱着她的腰,笑咪咪地缠着她不放。
「小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
她掏出绣帕仔细拭去他额上的汗水, 「我对你说过的话可多了,哪像你这么节省?」
「我……我从不充英雄、不强出头、不做多余的买卖……」他埋首进她的胸腹间,撒娇似地以额磨蹭个不停。
她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嗯。」
「我安安分分的当我的杀手第三……出门好好的赚、赚钱,再平平安安的回来找你……」
「我知道。」
「我什么都听你的……嗝,我什么都依你……」他仰起头,醉眼迷蒙地仰望着她,就像在朝拜心中的女神一样。
她放软了音调, 「为什么这么乖?」
「因你是我媳妇。」他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全天底下……唯一会为我着想,一心一意只对我好的媳妇……」
「……嗯。」她微微弯起唇角, 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难得露出的可爱笑脸。
他将她抱紧, 「这世上……你只珍惜我一人是不?」
「这还用说?」她的心可不大。
「嘿嘿……」
「算我怕了你。」云侬在他粘在她身上不动时推推他, 「下回不许再喝得这么醉了,起来,咱们回房睡。」
「好,都听你的……」严彦乐呵呵地拉下她,在她颊上印了个大大的响吻,然后在她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走好。」在他把泰半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时,云侬一手环抱住他的腰际,一手拉过他胳膊放在她的肩上。
「小侬……」
「在这呢。」她扶正他的身子慢慢移向大厅门口。
「我等好久了……」他边走边偷吻她的芳颊, 「好久好久……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嗯。」
「永远不分开……」
她红着脸, 「好,都依你。」
在他俩走出大厅后,压根就没彻底醉死,只是装睡的韩冰睁开了双眼,本来趴在桌上的龙项抬起头打了个酒嗝 ,就连一直躺在地上的陶七,也抱着酒坛子起身来到桌边坐下。
聆听着愈走愈远的他们,一路上断断续续的低声絮语,厅内的三人彼此看了对方一会儿,再各自拿起酒杯。
醉死他们吧……
该死的严彦,害他们都想找门媳妇了。
*****
正午的日光照耀在昨夜所下的初雪上,薄薄的积雪很快即在阳光底下融化了,而同样融化的,还有严彦的那颗心。
侧卧在床边的严彦,双目瞬也不瞬地瞧着犹在梦中的云侬,他以指轻抚着她泛着淡淡粉红的面颊,再滑过她略带暗影的眼帘,一想起昨夜醉睡到大半夜后,酒醒的他是如何一路折腾着她到天亮的,他就不想扰醒正沉沉睡着的她。
由于他靠得太近,不断轻拂在云侬面颊上的呼吸,还是扰醒了睡眠向来都很浅的她,她倦累地眨着眼,有些迷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
「累吗?」严彦以指轻轻勾过一绺滑落她额际的发。
「嗯……」她疲困得不想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一会儿。」
她喃喃说着, 「要去给爹娘的牌位敬茶……」
「我去敬就好,他们不会介意的。」他拉过大红的喜被遮盖起看了一夜的美景,结实地盖到她的下颔处,免得她会受凉。
「也得同小弟说声……」舒适的暖意让她轻叹了口气,再次漫上的睡意,令她的声音愈说愈小。
「都说、都会安排好的,你安心睡。」严彦在她的额际印下一记轻吻,再次抬起头来时,发现她已经又睡着。
外头明亮的日光穿过窗棂,映得室内亮堂堂得有些刺目,担心她会睡不好,他放下了床边的纱幔,透过红艳的纱幔,投映至她面容上的光影,显得格外柔和美丽,令他只看了一眼,便无法再挪开眼眸。
她生得不美?
在他人眼中,或许吧,龙项之前有好阵子也挑剔过她的容貌,而他总是一句他也不是什么潘安就打发龙项了。
因工作的缘故,走遍大江南北的他见过不少美人,有人家闺秀、有青楼艳妓、有小家碧玉,她们无一不美,无一不诱人,可她们再美,却美不过他心中那一张雪地里的容颜。
那时他隔着眼中一层薄薄的泪,看见雪地中哀歌的她,面容削瘦,双唇冻得泛紫,可他却觉得美得九重绛仙也比之不上,因她是为了他才如此的。而就是为了他,所以他才更深刻地觉得她美丽,只想将她恒久地置在他的心头上,任世上再多倾国颜色,也不换。
第6章(2)
当严彦坐在床畔痴痴地看着她的睡容时,庄里饿了许久的房客们,却没他此刻百花齐开的好心情。
「人呢?」站在主院外头的韩冰,低声问向溜进主院远远偷听的龙项。
「昨晚洞房花烛夜。」八成是还在睡呢,怪不得今日厨房都冷清清的。
看在人家小夫妻正新婚燕尔的份上,视吃食为人生大事的韩冰与龙项,决定这回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小俩口继续关起门来亲亲热热、你侬我侬……
可到了第三日后,他俩就不再是这么想的了。
饥肠辘辘的韩冰,气虚地一手按着主院的院墙问。
「人呢?」
「呃,还在洞房花烛夜……」同样面有饥色的龙项,这才发现他实在是太小看一忍十年的严彦了。
「不行,我不能忍了。」为了饿扁的肚子,韩冰决定放弃善解人意那类的东西。
龙项苦皱着一张脸, 「不能忍又能怎么办?难道你有脸皮去敲他们的房门?」
「我——」
早就在房里听到他们声音的严彦,在他们愈来愈不克制音量,就快吵到云侬的睡眠时,他无声无息地来到院内瞪着他俩。
「吵什么?」都不知道他新婚吗?
韩冰控诉地道: 「把厨娘还我们。」
「再碍事我涨房租啰。」要不是为了那什么玉块的事,成完亲当天他早就把他们给轰出去了。
龙项气得跳脚, 「就知道你被你媳妇带坏了!」
「都三日了,总能叫你媳妇出来下厨了吧?」韩冰不得不提醒这个快乐到根本就忘了时间的房东。
「就是,再饿下去会出人命的。」龙项也忙着点头奥援。
意犹未尽的严彦不在意地道: 「再三日。」
「兄弟,看在你媳妇都坑扁了我们的银袋,你就可怜可怜我们饿扁的肚皮吧……」他两小夫妻可以在主院里开小灶煮些东西吃,当然可以不在乎时间的问题,但他们这些大男人可没一个会洗手做羹汤呀。
见他们皆一副面有菜色的模样,也着实可怜,严彦纵使再不高兴不情愿,也只能板着脸回到房里去告诉云侬这事。
早就听到他们在院里说什么的云侬,在他进来时已换好衣裳,正整理着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