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生点头,买了一朵蓝玫瑰。花店老板加衬了一把满天星,用浅蓝波纹的透明包装纸细心包好。
他把蓝玫瑰递给了徐夏生。
「谢谢。」她没客气,笑说:「那我该走了。真的很高兴碰到你,像作梦一样。」对沈冬生摆了摆手。
「夏生——」沈冬生叫住她。徐夏生回头,阳光渗一点在她眼里头。
「没什麽。再见。」他也不明白为什麽叫住她。
回到车上,王月霞已经在车内了。车内有种不平常的安静。蔡清和用询问的眼神看他,碍著三月霞,什麽也没问。沈冬生知道他们大概都看到了,但他一点也不想解释。
※ ※ ※
夏至快到了,天气不但热,实在太热了。晚上连一点风也没有,即使住在高楼也逃不开逼人窒息的热气。
沈冬生将钥匙丢在桌上,松开衬衫的扣子,一边卷起衣袖,然後才打开答录机。
照例是唐荷莉的留话。他没在意,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瞧了瞧。什麽都没有,啤酒倒是冰了好几罐。他不禁对自己摇头。不是酒就是咖啡,真是!但他又不想喝温吞的开水,想想管它!开了一罐凉啤酒,咕噜吞了好几口。
他边喝边回到客厅,仰头正春著啤酒,听到答录机里的声音,站住了,姿势就那麽停格。
「……嗯,你好像不在,还在学校?我不习惯跟机器说话,想说的突然都会忘掉——啊!我还没说我是谁。嗯,我是徐夏生——」连名带姓报出自己,然後就好像不知该说什麽,静寂了三秒钟,「嘟」一声,电话就断了。
沈冬生这才又喝了几口啤酒,头顶灯光闪了闪,一下子便熄灭,陷入黑暗。这种美美的艺术水晶灯,耐性差,中看不中用。他试试开关,不知道是哪里烧坏或出了毛病。
「算了。」剩下小烛光会亮,隔著水晶玻璃间按照落下来,倒有种不预期的气氛。
他又连喝几口啤酒。气泡消了,啤酒变得苦。跟著,门铃响起来。
他皱皱眉。幽暗中看不清时间,但想不会早了。这时候,大概是唐荷莉。他吁口气,心里念头蓦然一闪,快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徐夏生。
「对不起,这麽晚了……」徐夏生半垂眼,半直视他的眼。
「你也知道晚了!」却侧身让她进去,解释屋里的幽暗:「灯坏了,剩下小烛光会亮。」
「我有打过电话,你不在,嗯,所以……」
「刚刚听到了。要喝点什麽?」随即想起他只有咖啡和冰啤酒。「啊!不好意思,我只有咖啡和啤酒……」
「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杯热开水?」徐夏生开口。
「热开水?你等一下。」这麽热的天气,沈冬生没多问,用电壶热了一壶开水,顺便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喏,你要的开水。」回到客厅,徐夏生像影子一样坐著没动。
拿了水,她也不喝,只是捧著搁在腹问,倒像在温她的胃。
沈冬生用力敲了敲电灯开关,说:「这没用的东西,该亮的时候不亮!」
「滋滋」声响,电光忽然亮起来。
「啊!」两人同时轻呼出来。
沈冬生笑起来,玩笑说:「所以,不能对它太好。」走回沙发坐下。
「你最近忙吗?」徐夏生问。
「还好。」沈冬生喝口咖啡,避免和她相视。「过几天就放暑假了,期末考跟我也不相干。你呢?暑假来了,工作应该会很忙吧?」
「嗯。」徐夏生点头,喝一口水,又捧在手中温她的胃。
沈冬生注意到了。问:「你怎麽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她否认,又连忙喝口开水。
「胃不舒服是不是?」所以大热天才要热开水。沈冬生放下咖啡,盯著她。「夏生,你老实说,这阵子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她垂著眼。
「别骗我。」
「真的有。只是,天气太热了。」
灯光亮,他注意到她眼底下一圈淡淡的黑影。
「眼眶都黑了。工作那麽忙吗?」
她抬起眼,勉强笑说:「你在侦探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是不是?」
「你有没有?」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挨饿,只是天气真的太热了。」
他担心她因为他的拒绝,所以变得消瘦、茶不思饭不想觉不睡,是不是?徐夏生目光闪动一下,眼里的意思这麽说。
沈冬生明明白白捉到她那个眼神,也没否认。
「我应该茶不思饭不想,觉也不要睡,形骨消瘦,这样才显得可怜楚楚,你才会稍稍心痛,对不对?」
沈冬生瞧她一眼,只是摇头笑。其实不必那麽惨,光是拿开水温胃,这样已经够可怜了。
「还要不要开水?」他问。
「不用了。」徐夏生边说边摇头,目光触到他隐约敞开的胸膛,没有脸红。
天气热,沈冬生一回来就把衬衫上半的扣子松开。起先没留意,这时若把扣子扣了,太落於形迹,乾脆不理它。
「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好好照顾山自己的身体。」留了心,越看他越觉得她苍白。「我看你好像缩水了。」
徐夏生笑起来。「你当真在查采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这没什麽好笑的。你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难得我们人类生活能过得这麽舒服……」
「哈!讲到『人类』了。」徐夏生还是笑,抬杠说:「你放心,少我一个,人类也不会绝种的。其实人类灭亡了又怎麽样?人类灭亡了,并不代表地球跟著完了。相反的,生生物物得以得到救赎,永垂不朽。」
「偏激鬼!」沈冬生也笑。「人类灭亡了,我完了,你也完了,那还有什麽意思?」
说完,他立刻觉得不妥,这话太暧昧。
徐夏生好像没有听出话里的敏感,说:「大家一起完蛋,天下太平刚好——」「滋」一声,灯光忽然熄灭。她「啊」一声,跟著哈哈笑出来。
沈冬生起身检查开关,这一回连小烛光也不亮。
「真的坏了?」徐夏生走到他身後。
「嗯。」他回身,闻到淡淡的香味。「你擦了香水。」他送她的那款。距离这麽近就闻到了。
「擦了一点。我还以为闻不出来。」
沈冬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空气突然就顿住,紧绷起来。
徐夏生说:「我该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你这麽久。」
沈冬生想使气氛轻松一点,玩笑说:「这麽客套!知道打扰了,就别那麽晚来吵我睡觉。」
徐夏生知道他在开玩笑,没有回嘴,只是笑说:「谢谢你的热开水。看到你,我很高兴。」
「你高兴,我可就惨了。看,这麽晚了,我还得送你回去。这样一来一往,我看都耗到半夜。」
「那你就不要送。」两个人就站在门边。
车钥匙被他丢在桌子上。沈冬生摸黑过去,不小心踢到桌脚,他皱一下眉,伸手摸索钥匙。
徐夏生站在门边说:「其实你应该不要理我,这样我才能自怜自艾,茶饭不思,朱颜空消瘦。」咬文嚼字、装模作样的怪诞,反倒不知她真正的心思。
「瘦成了皮包骨怎麽办?」沈冬生笑出来。抓到了钥匙。
他走向她,伸手去开门。她看他走近,也伸手去开门,碰到了他的。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缩回去,结果谁也没有动。
之前紧绷的空气忽然拉得更紧;坏掉的电灯也没有复明的意思。气氛哗地盖落一层诡异暧昧。
徐夏生顺势抓住沈冬生的手臂,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吻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