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陆续有学生放学经过,看见他们,好奇地探头多看好几眼。
唐荷莉大方地笑说:「原来你就是蔡老师!我听冬生提起过,一直很好奇。」口气一点都不生涩。一句话,把她和沈冬生的关系摊得明明白白。
「他是不是在背後说我坏话?」蔡清和不笨,一点就明白,意味深长地望了沈冬生一眼。
唐荷莉女人气地笑起来。「怎麽会。」不是挺认真回答。蔡清和原也只是开玩笑,而沈冬生根本也没有正正式式对她提起过蔡清和。
她转向沈冬生。「下课了吗?」
「欸,可是……」沈冬生点头,为难地看看蔡清和。「我不知道你会过来,所以——嗯,怎麽不先打个电话?」
怎麽没有!她起码拨了一百通!要他带行动电话他又不肯,打电话到学校,找个人又要耗上半天。唐荷莉心中有点恼,碍著蔡清和不好发作,只幽幽白了沈冬生一眼,说:
「上午打了,可是你都在忙。」
「这样啊。」沈冬生扯扯嘴角,没笑成,放弃掉,说:「对不起,我上午一直没进办公室,不知道你打过电话。」
「你今天有事?」唐荷莉问。
「欸……」沈冬生陪个「不巧」的笑,一边拉住蔡清和,「蔡老师找我商量一些有关教学的事,明天开会要报告,所以……」
蔡清和张大眼睛瞪著沈冬生。沈冬生抓著他手臂用力按一下,眼睛眨也不眨。
蔡清和眨下眼,转向唐荷莉,慢条斯理说:「对不起,唐小姐,我如果早知道你跟小沈有约,就不会……呃,那个……」空口说白话,不知道该怎麽收场,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没关系。」唐荷莉压下失望的情绪,大方说:「是我自己突然跑来。那麽我就先回去了。冬生,晚一点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嗯。对不起,荷莉。」沈冬生仍然紧紧抓著蔡清和,像是怕他一走开,他就得跟唐荷莉走了似。
「没关系,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周围有人,唐荷莉大概会亲亲他再离开吧。
看她搭上车离远後,沈冬生才松了一口气。蔡清和像拿咸菜一样,用两根手指头拿掉他捏紧他的手臂,说:
「干嘛拿我当挡箭牌?老实告诉她不就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他懒得解释。
蔡清和抿嘴,正经地看他一会,然後煞有其事的摇头。
「实在说,唐小姐长得很不错,条件挺好的,跟你很配,你们也交往好一阵子了不是?拿定主意,别三心二意。」
「才见一面你就什麽都知道了……」沈冬生苦笑摇头。
「我这是实际。沈冬生,你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我劝你实际一点,别学那些十四、五岁、阴毛都还没长齐的小毛头,被热病烧坏了头。」蔡清和说著粗话,丝毫不忌讳。
他还是当他在发热病。沈冬生又苦笑一下,不反驳。
「我说你啊,最好想清楚,可别到头来偷鸡不著蚀把米。」
蔡清和越说越不堪。沈冬生轻捶他一下,瞪他一眼。
「我这是忠言逆耳。」蔡清和也瞪起眼。但眼著力道一松,双眉垂了下来。「说真格的,小沈,你眼光不错,交的女朋友实在没得挑,你却一副意兴阑珊。知不知道办公室那些人怎麽说你?他们说你像一尊石膏像。」
「哦。」沈冬生一副无所谓。
「你可别以为他们这是在称赞你。」
「我还以为他们说我长得好看。」口气明显在嘲讽。
说他像石膏像,讥嘲他没内涵吧?学校那些数理英文科的老师,自觉都高人一等;最没用处的就是他这种教艺术绘画的,总不被认为是一门严肃正经的才学。
「反正领同样的薪水,休同样的假,没差。」蔡清和嘻嘻哈哈两句,「你聪明,少惹是非少惹闲话,现在干嘛自寻麻烦来苦恼。」说的是徐夏生。「好好的,干嘛跟毕业的学生牵扯不清。」
「毕了业就不相干,师生关系清算掉了,既不违反道德礼教,也不冒犯规矩,谁也没碍著吧。」沈冬生故意顶撞。
「你不是认真的吧?小沈。」蔡清和上上下下打量他。
沈冬生不禁又苦笑起来,卸掉了防卫。「蔡清和,蔡老师,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不用替我瞎操心了。」
「患难见真交。我不挺你,谁挺你?」
说得跟真的一样。沈冬生说:「那你就少说两句。」
「你也少说两句。」蔡清和说:「不要每次一提起王月霞就一副说教口吻。嘿!我才三十六岁,还年轻得很,应该有选择的自由吧?」
「是是!」沈冬生好笑地点头。问:「你当真不喜欢王月霞?」
「也不是……啊!怎麽说到这里来了!」蔡清和大手一挥,一副没什麽好说。朝沈冬生身後努努嘴,打趣说:「哪,春天来了!」
沈冬生转身过去,一不防就撞上施玉卿发花的笑脸。他暗暗叹口气,觉得脸颊和嘴巴的肌肉好酸。
※ ※ ※
「……所以喽……哎,我这还是第一次和男老师一起吃饭,有点不好意思。」施玉卿一边叉了一口鳝鱼排进嘴巴,一边叨叨絮絮的说个不停。
沈冬生岔了神,没听清她那一长串话到底都说了些什麽,连忙陪个笑,喝口水眼饰。
这是家气氛很好的餐厅;烛光、鲜花、钢琴配乐,适合情侣喁喁谈心。他觉得自己好家穷人进银行,不自在极了;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吃得极是辛苦。
「呃,施老师,你说有事想和我谈,是什麽事?」他没想到会搞到陪施玉卿吃这顿「烛光晚餐」的地步。原以为顶多喝杯咖啡,然後,一杯咖啡的时间——至多两杯,就可以快快把事情搞定。他跟施玉卿没有超过一点私人关系的交情,所以他以为没什麽大不了的事。可她东扯这个、西牵那个,一顿饭吃了一小时多很多,还没谈到任何重点。
施玉卿笑睇了他一眼,眨眨特地夹卷显得长的睫毛,说:「先吃完饭再说吧,一下子也说不清。」
什麽事一下子说不清?沈冬生有不好的预感,看来大概还有得耗。
他悄悄看一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告诉过徐夏生别等他,就怕有这种突发状况。她该不会傻傻地一迳等他吧?
「……所以,你说是不是呢?沈老师?」施玉卿喝了一点酒,脸上有薄薄的红晕。
「啊?」沈冬生回过神,暗叫声糟糕,硬著头皮附和说:「是啊,施老师说得没错。」天晓得他根本有听没进,不知道她提的是孔子曰还是孟子说。
「你也这样认为!?我就知道,我们……我是说我跟沈老师你想法挺接近的。」施玉卿点著红晕的脸嫣然开起花。
沈冬生不知如何接腔,只好又陪个笑。
好不容易,施玉卿总算把一盘鱼排吃完。服务生过来收掉餐盘,上了咖啡,如此又耗去二十多分钟。
「不好意思,我上个化妆室。」咖啡上来,施玉卿给个抱歉的柔笑,拎著皮包,摇摆走往洗手间。
沈冬生也赶紧起身,趁这时候打了电话找蔡清和。
「老蔡,是我。」还好,蔡清和回到家了。
「是你啊,怎麽样?约会还愉快吧?」蔡清和嘻皮笑脸的,口气揶揄不正经。
沈冬生没心情开玩笑,说:「我跟你说要紧的。拜托你十分钟後打电话到××餐厅来,电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