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六年,四月,太子太傅上书荣休,皇上留中不发,太子太傅再次上书,文情并茂、诚言求退,七月,皇上批准。
同年八月,已满十六的太子已届年岁,太子大婚之期入宗府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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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城
「爹、娘,一定要走吗?」披着雪白狐裘,吴欣蓝娇美的脸庞透露着一丝丝不健康的苍白。
冬雪轻轻地飘降在她乌黑的发上,原本圆润的脸庞已被尖细的瓜子脸取代,脸上天真烂漫的神情,也让一丝轻愁给占据。
吴夫人疼惜地抚着女儿削瘦的脸庞,微微轻叹,「娘跟爹离开之后,你一个人好好地待在老家,我让柳嬷嬷留下来陪你,你自己也要多休息,瞧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这段时日,她跟夫君想了又想,知道皇上是猜忌起他们吴家的势力了,心里苍凉,却又不得不为未来做打算。
为了女儿,他们决定再一次去游历天下,只是也不愿意离女儿太远,这一次不到他国,只在辰曦境内游玩,也是要让皇上心安。
「娘……」吴欣蓝难过的红了眼。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闺小姐,自然也明白爹跟娘的苦心,为此,心里更加难受。
「你好好照顾自己,爹娘就放心了。」吴国公站在一旁,难得展露出为父的温柔,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吴欣蓝抬眸看着爹娘疼惜的神色,心底一热,眼眶的泪珠快满溢滚落。这就是父母的爱,那么的无私,只求她平安,爹跟娘都可以为她牺牲了,她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蓝儿,娘知道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有时候,我们要学着放下。」吴夫人爱怜地看着女儿神伤的模样,心底是万般不舍。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就是因为知道,才跟着曜玄凰一起回到老家,都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她又岂会怀抱着美梦不肯醒?
再怎么不愿意,分离的时候还是到来,吴欣蓝站在家门口,目送着父母离去,孤伶伶的身影,让身后几个丫鬟看了心疼。
「小姐,雪越下越大,咱们该回去了。」柳嬷嬷上前一步搂住了小姐看起来单薄欲坠的身子,心口也是狠狠地发疼着。
吴欣蓝转头看着她,脸色有些黯然,轻轻地点个头,任由柳嬷嬷跟几个丫鬟搀扶着她回屋内。
她全然不知道,她寂寥削瘦的身影、黯然失落的表情,都已经落入了另一双眼睛里。
「殿下,请以身体为重。」站在曜玄靖身后的暗卫首领忍不住上前劝道。
曜玄靖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白雪覆盖住了他满头的青丝,唇色渐渐苍白发紫。
「殿下。」
曜玄靖动了动,「走吧。」原来不是不见面就会忘了那个人,不是不见面就不知道心痛的滋味,不是不见面……就不知道什么叫心碎……
时间不因任何人的悲伤而停留,一点一滴,光阴依旧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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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吱」一声,木制地板上碎裂了一地的雪白瓷片。
吴欣蓝愕然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曜玄凰,指尖颤抖,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眸,死死地瞪着他。
「你、你说什么?」
曜玄凰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去,沉重忧心地看着她,「平州传来消息……老师跟师娘因为骤雨路滑,行经山路时,马车打滑,老师跟师娘……的座车摔落谷底……」他一得知这个消息,就赶来跟她说了。
没想到老师跟师娘会遇到这种意外……平州到衡州少说也要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接到出事的消息时……老师跟师娘的……的遗体应该也在运回来的路上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她对着他怒吼着,双眸发红,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欣蓝,你……不要这样。」曜玄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骗我!你骗我!我要去找我爹娘!」她不愿意再说一句,转过头拉着身边还一脸震惊的柳嬷嬷。「柳嬷嬷!快去收拾东西,走,我们去找我爹跟我娘!」
大厅里的奴仆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哭泣声渐渐地在大厅里悲戚地传开来。
「小、小姐……」柳嬷嬷也乱了,想要安抚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见状,吴欣蓝甩开她的手。「我要去找我爹娘!我不信、我不信!」转过身,她拎起裙摆就往厅外冲,耳边传来的惊呼声全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着要去见爹娘。
「快拦住她!」曜玄凰慢了一步追出去,一边喊着。
吴欣蓝一路冲到大门口,然后脚步一顿,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马车上步下。
「蓝儿。」曜玄靖比曜玄凰早一天收到消息,一收到消息,他马上收拾东西就赶来玉衡城了。
「谷风、谷风!」吴欣蓝慌乱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才安稳些,几步上前,冲到他的胸前痛哭着。「我爹……我爹跟我娘……」
「我知道、我知道。」曜玄靖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痛哭失声。老师跟师娘的死讯传来,对他也是莫大的打击,这世上,会真心关心他的人,又少了两个。
「皇兄,进来再说吧。」追上来的曜玄凰见状,心都提上来了。
曜玄靖抱着已经哭得无力的吴欣蓝进府,沉重悲伤的气氛盘绕在吴府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曜玄靖跟曜玄凰接手。
他们一个是吴国公最后的闭门弟子,一个是名义上的未来女婿,丧事由他们处理,于情于礼都说得过去,有几个本来看国公府剩一个姑娘,打算来拿点便宜的家伙,看到有两位皇子坐阵,鼻子一摸,灰溜溜地走了。
吴夫人的外家在皇都,本姓何,当家主事的也是朝中的正四品官员,丧事何家也帮忙不少。
吴欣蓝肝肠寸断,原本就纤瘦的身影,如今更是瘦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红肿的眼眶没有消下去的一刻,穿着白色孝服,孤孤单单地跪在灵堂前焚烧纸钱,这一幕,刺痛了不少人的心。
皇上本来因为太子擅自离开皇都有些动怒,后来知道了好友的死讯,也就沉默了。
看好了日子,等到父母都安葬在吴家祖坟后,吴欣蓝跪在墓碑前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夜深人静时。
睁开眼,她什么也不能想,只是出神地望着刻着丝花的床顶板。
「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吧。」曜玄靖的声音从床旁传来。
吴欣蓝一怔,转头就看到他起身走到房里的小桌前,端起一碗粥又走回她旁边,不禁惊愕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曜玄靖没有回答,只是将碗先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伸手要将她扶坐起来,却让她挥手推开。
「你回去吧。」垂下长长的睫羽遮住眸中的泪光,她不得不想,爹跟娘是不是她害死的,要不是为了她,爹跟娘也不会出门。
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一僵,随后翻转,硬是插到她的后背,将她给架起来。
「你干什么?」吴欣蓝用力挣扎,却斗不过他的力气,硬是被他架坐起来,一股气猛地从胸口窜起来,害她眼前一阵发黑。
「吃东西。」曜玄靖端着碗亲自喂她。
她却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偏偏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瞧向他,只见他的手端着汤匙,一直停在半空中,等着她。一股悲凉的感觉突地袭上眼眶,忍不住又想落泪,放在膝上的小手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