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奇特的毒物?」
「玄保不是毒物,而是制作人皮面具很重要的一项材料,没有它,所制的人皮面具肤色会惨白如尸,不似真人。」
当今世上,能制出入皮面具的武林人士并不在少数,但龙够把人皮面具做到栩栩如生、看不出丝毫破绽,能说得出名号的,没有几个。
「然后呢?」
「我在心底思忖了几个名字,然后在寿永宫里寻找面生宫人。」
「我身边没有那样的人,便是康匮,也已经在朕身边服侍近七年。」皇帝说道。
他生性谨慎,宫人的背景若非清楚明白,绝不会将他们留在身边。
「我明白,但皇上是否注意到,康匮经常在背后,细细观察皇上的一举一动?」
大部分宫人为避免惹事,在皇帝嫔妃身边伺候时,若非必要,多半不会抬头看主子,康匮的举止太奇怪,方引得他注意。
「所以文师父认定是他?」
文俱翔点头。「今日黄昏刚至,我已在皇上的寝宫隐身,想看看康匮是否会出现特殊举动。用过晚膳,皇上还在批阅奏章时,我讶异的发现,接近皇上身边的,竟然不是康匮,而是章妹忆,呃……章妹忆,皇上或许不知道她是谁,如果我说眉儿,皇上应该就晓得了。」
他本也想不透,一个幽居后宫多年的女子,怎懂得摄魂术?若非康匮那声「章姑娘」,恐怕他也联想不到彩虹仙子章妹忆。
皇帝惊怒不已,康匮背叛,已经让他无法相信,连眉儿都……
他一口反驳。「不可能是眉儿,她十二岁就跟在我身边,我有恩于她,她绝不可能背叛我?」
「我猜,真正的眉儿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现在的眉儿是由章妹忆易容假扮的。章妹忆,江湖上人称彩虹仙子,因为她像彩虹,惊鸿一瞥后便消失无踪,我与她师父聂云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些许来历。」
事实上,他制作人皮面具的手艺,还是用摄魂术与聂云交换得来的。
「她是怎样的背景,为何一个江湖人士要费尽心思混入宫,犯下这种欺君大罪?」
「我不知道她为何甘冒奇险,为皇后谋事,但我晓得她是官宦之后,父亲长辈犯了事,整个家族被判流放。」
「章妹忆的师父救下她之后,见她伶俐乖巧,便带在身边,短短数年,她不但学得师父的易容手艺和摄魂术,还能将人的言行举止模仿得维妙维肖,她的武功虽不高,但满腹心机,江湖人都很怕与她打交道,因为,往往还没认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人,就已经着了她的道。」
皇上蹙眉点头,心底隐隐惊惶,若不是坜熙提早发现,若非文师父挖出真相,接下来情况会变得怎样?
他用尽心机、四下布局,却没想到对手会用江湖人士来对付自己,韦氏呐韦氏,怎能怪他不念旧情,一意铲除他们的势力?
「我想请教皇上,是否近日经常觉得疲惫,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但一觉到天明,睡得相当稳妥。」
「是。」
文俱翔点点头。「那是因为皇上中了章妹忆的摄魂术,若里上精神奕奕、思绪清楚,定然不会着了她的道,但她利用皇上用过晚膳、批阅奏章,人处于疲累状态下动手,自然会防不胜防。
「皇上无庸担忧,摄魂术于龙体无碍,相反的,若用的得当,还能让人清醒后,备觉神清气爽。」
「皇上熟睡后,章妹忆便开始替康匮易容,并用摄魂术让康匮相信自己是大燕皇帝,她要他翻婉贵人的绿头牌,我猜,他们这是想藉皇上身边的人来测试大家对于康匮所扮演的皇帝,能否察觉出异样。就此看来,我认为,真正的康匮怕也是凶多吉少。」
康匮是太监,章妹亿敢用嫔妃们来做测试,足见这个康匮是个真男人。
「该死,竟敢这般淫乱后宫!」
好啊,为谋夺大燕江山,竟如此不择手段!皇帝震怒,好一个大燕皇后、好一个九皇子,他们竟是这般通力合作对待他!
曾经,他明察暗访,确定寿礼事件,皇后并无牵涉其中,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本还打算放她一马,没想到……
是啊,早该料到的,一枯俱枯、一荣俱荣,事已至此,便是他有心放过,韦氏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二十几年来的荣华富贵、位登极品,怎能忍受身败名裂?
白虎之事,覆水难收,皇后再气再怒,再多的恼恨,也不能不替壅熙收拾善后。
是他太粗心大意,也是他太高估皇后为朝廷着想的决心,毕竟是女人呵,到头来,还是把国家放在家族后头。
好,很好,好到他都不晓得该怎么说……
他错了一遍,绝不容许自己再错第二回,下毒事件结束,他让不同的太医天天为自己号脉,以为再没人可以动手脚,没想到他们竟请动江湖人士……摄魂术……他竟栽在连听都没听过的事情上,好,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那个假康匮,扮得像吗?」皇太后在一旁听得惊诧不已,开口问。
「若是在后宫,我认为他已有六、七成像,但经常与皇上亲近的皇后、皇太后及几个皇子帝姬,怕还是会看得出差异,更别说在朝堂之上了,决断国事,不是模仿出样子,就能成事的。但我担心的是,再过几个月,皇上被取而代之,下令立九皇子为东宫太子,之后皇上称病,由九皇子代理朝政……」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文俱翔说得更清楚了。
「本宫多方暗示、明示,皇后竟还是使出这般天理不容的手段,难道韦氏就要败在这干不肖子孙手中?」皇太后欷吁不已,她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叹气道:「皇上,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该抓的抓、该拿的拿、该下狱的……为大燕江山,别手软。」
「母后,朕还不想有所动作。」皇帝这样一句,出乎文俱翔和皇太后的意料。
「为什么?难道皇土还要继续纵容韦氏?」皇太后惊问。
「现在办,顶多只能办出两个易容的江湖人,于朝廷无益。把棋子放在最明显的位置,才能看清楚它有什么作用,以及……对手会如何应对。现下知道了前后,康匮和章妹忆已不再是皇后的棋子,而是我的棋子,我怎能不善用他们,好好下一盘棋?」他噙起一抹冷笑,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场。
「所以……」
「我等,等他们逼宫!」
等他们认定时机成熟,等他们动手毒杀皇上、取而代之,等韦氏动用朝廷军队,辅佐壅熙成为东宫太子,等他手中韦氏大小辟员贪赃枉法的证据搜集的更齐全,届时,他要一举成擒,不容许半条漏网之鱼。
「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对皇上……」
皇太后话说一半,皇上握住母后的手,截下她的话。
「母后,我信任文师父。」简短几个字,皇太后顿时失了言语。
这话代表多大的意思,他明白吗?
一个江湖人士,怎能得到她的信任,让她将未来大燕的皇太子交到他手中?那是要怎样的交情才办得到的事。而堂堂一个皇太后与不拘小节的江湖人有交情,这事又能引发多少臆测与联想?
自从文俱翔突然出现救下皇帝后,许多谣言开始在宫里流传,也因为如此,当坜熙被释、回到王府时,文俱翔才会毫不考虑,随坜熙回府。
她知道皇帝从小便明白,她一心向往自由。人人羡慕眼红的位置,对她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虚荣,若不是从小被倾力教导,为家族努力、为父兄牺牲,她怎甘心踏进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