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哪!凉凉的,虽然小了一些,屈起身,还是能躺的。」
若以人形而言,他正枕在她的肩上,炙热的吁息,拂向她须间。
「看来……我找到午憩的好地方了。」
这么说完的他,香沉睡去。
他的长发散在她身上,滑腻、挠人,带有海洋的气息,额前那绺银白,在他鼻前弹跳,鼾声……可爱——当然,最初她可不是这样看待他。
隔天,他自备绵软枕被、食物,又来了。
像是……在她身上,筑巢。
一躺,就是一整天。
好暖。
不知是绡被煨出的暖,还是他传递的体温。
他几乎日日都来。
而她,也期待着他的日日都来。
有几回,他睡得太沉,本能露出龙鳞,洁白漂亮的色泽,她记了下来。
白鳞色的龙……
她好想伸手去触碰他的鳞,但那时的她,无法做到……
他的龙气,无形之中助她加快恢复。
因为他的日日报到,使她复原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我真想把你扛回家,当我的床。」
听见他老吐哝这句话,她忍不住发噱,淡淡的红晕,漫开双颊。
「我要刻上我的名字,先抢先赢,落了款,就是我的。」
他一笔一画,在她的肩胛位置,亲手刻下他的名。
只可惜……她没有等到他来扛她回家,成为他的床,伴他入眠。
武罗比他早先一步,带她回仙界。
她心里一直觉得遗憾。
一直……好遗憾。
「我本来想……当你睡在我身上时,我拥有变回人形的力量,突然现身,你会不会大吃一惊……」她眉目含带浅笑,轻轻说道。
对着……向她狂奔而来的好望。
他跑得好急,扑过来将她抱紧,嵌进怀里,焦急的喘息,吁在她的发涡间。
可是无论多急、多紧,也阻止不了她石化的速度。
双腿,细腰……逐步化为晶莹石体。
「还会不会想扛我回家去……」
冰状的凝脂,散发出辉光。
那是他所熟稔的……
那是他,曾发觉不见了,还捶胸顿足了好久、跑了好些地方寻觅,更为此失眠数日的……石。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是呀,她的肩上刻有他的名,他明明看到了,却没立即联想起来,因为当时,情欲大胜理智,让他无从细想。
现在再回忆起来,是她,正是她。
「我一直很想伸手,摸你的发,它们总是……挠得我鼻痒……」
指尖也开始裹以冰凉的结晶,使她无法抬手。
「我也很想,碰你的鳞,我好喜欢它们的颜色……」
「辰星!」
她那张噙笑的脸,覆上薄薄石晶。
她的身体,亟欲将受创的她,保护,包覆,治愈。
她在他怀里,恢复为陨星灵石。
他的名,在石间一角,清晰可见。
「辰星——」
任凭他扯喉去吼,反复喊她,怀中之石,也不会回答他。
武罗缓步来到夭厉身后,两人的目光由好望身上收回。
「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夭厉口吻淡然,却带一阵嗟叹。
「并非我安排了这些,一切,皆是冥冥注定。」武罗直至与矢厉并肩,才停下脚步。「就算从月读天尊口中获知此法,若无天外陨星出现,又怎来后续?她,是上天给的奇迹。」
「……你不惜牺牲她吗?」
「我当然希望……能两全其美。」
为夭厉除瘟息,又能保住辰星性命。
「赌运气?」
武罗摇头,「我赌你未泯的佛心。」
「……入魔之辈,没有这种东西。」夭厉冷淡道。
「在最后,你收敛最后一部分的瘟息,因为你知道,她已到极致,只消再多一分,她,就会迸裂破散。」
夭厉不答,静静凝望远方。
「你最嫌恶的能力,所剩无几的感觉,如何?」武罗问着。
「……如释重负。」
虽然,并未完全除去那仅存的一分,远较之前巨大的,强烈的瘟息,不值一提。
俊尔面容,眉心间的灰霾散去,只留恬静。
此时的夭厉,完完全全便是天人姿态。
武罗闻言,轻缓一笑,稍顿,浅吁:「老友,如果连你这样慈悲之人 ,都没能有善终,我就真的不愿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公平』。」
一个,愿为世人而坠泪的瘟神,身负重责,徒获骂名,却心肠柔软,不该最终……只落得入魔下场。
他不忍见故友入歧途,走偏路,便费尽心力,寻找解决之法。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需要太多机缘。
其中最重要,也是非有不可的,便是辰星的到来。
「上天给的奇迹,不会只有一个。」武罗寓意深长的说。
夭厉挑眉,望着他,眼神询问其意。
武罗仅是敛眸,长指抵在唇间,神秘微笑。
天机,不泄漏。
夭厉见他不说,不再逼问,回敬他的「天机不可泄漏」,他也不会出声提醒武罗,有只暴怒龙子已经冲杀过来了——
「我给你的拳头,也不会只有一个!」
硬拳比吼声,出得更快!
砰!
第9章(1)
殴打神祗,仍旧难消好望心头之愤。
即使武罗再三保证,他胸口的怒火,仍是烧得旺盛。
「她并非死去,而是进入假眠的保护状态,带瘟毒解尽,她便能重获法力,恢复过来。」
「要多久?」好望咬牙问。
「不清楚。」
三个字,换来好望的三连打。
心理明白,武罗是故意放任,不还手,不闪避,由着他打,由着他替辰星出口气,思及此,好望更加火大。
武罗挨下三拳,面不改色。
「前一回,她变成陨星灵石,被你当成石床,到重获人形,约莫三年长短。」武罗以此为例,让好望心中有底。
三年……
那次中的毒量,绝对不及这回多,她便耗费三年?!
那这回,她得花多长的时间?!
「你真的很恶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她的性命安危,不管她的下场如何,利用她,现在一句『不清楚』、『待瘟毒解尽』……说得像她能不能恢复,全没你家的事!」
好望火气很大,鼻息气轰轰作响。
武罗不作辩解。
他确实……顾此,失彼。
只求她能活,至于过程中,那些漫长的成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来的清醒,以及有着某人心急如焚地守着她、盼着她的忐忑……他没有计算在内。
「抱歉。」武罗诚心诚意。
「哼。」
将武罗的歉意,远远抛诸身后,好望转身,扛起灵石,奔离沉月岩。
待至好望身影完全消失于眼前,沉沉笑声,才不客气逸出。
笑嗓,源自于夭厉。
他眉眼轻眯,唇角微弯笑武罗的一脸惨状。
「多事的下场。」
武罗抹去鼻血,「我这下场,是为了谁呀?!」竟然还笑!
「改日,再请你喝杯茶吧。」
「择期不如撞日」要表达谢意的话,用一杯清茶,敬他今日的满脸狼藉。
「不,我还有事。」夭厉背过身去,脑后丝缕长发飞扬。
「嗯?」
「花……」夭厉只轻吐一字,唇边淡淡衔笑。
「花?」
瘟神触碰的花,下场仅有枯死一条,所以,即便夭厉的俊逸与花儿相称,他却从不接近花草,不去造杀孽。
此时,嘴里说「有事」,那件事,确实……与花有关?
赏花,摘花,拔花,种花,买花,开花……?
是指哪一种花?
夭厉没头没脑,留下一字便腾袖扬去,留下武罗蹙皱浓眉,一头雾水。
好极了,两边当事人,挥挥衣袖,走的干净利落。
一方怨恨他,一方也没多感激他,他这公亲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现在,只希望辰星别让龙主三子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