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神棍?」道士被这么一哼,不甘示弱地掏出黄色符纸,两指一并,指端生火,他燃了符纸,口中催动咒语:「三元满体,八神作疆,逆吾者死,敢有卫当,黄老律令,急离远方,北神统录,未断不祥,急急如律令!」指末抹过剑身,泛出金光,他跃起身子,快剑砍去。「恶鬼,今日非要收了你!」
红色身影一移,挥着长剑挡开几招,一个稍有迟疑,长袖被划破一个口。她挑眉冷笑着说:「还真有点样子呢!」话落,她提气,衣衫鼓满风,冷眼一瞪,甩袖缠上那伏在同伴尸身旁呜呜哭着的大汉。
「呃……」大汉喉头一紧,瞪大眼珠子,他两掌捣着脖子,痛苦让他满脸通红。「道、道……道长……救……救我……」
她一只袖紧缠着大汉粗脖,冷眼看着那大汉挣扎模样。
道士见状,举起长剑就要劈断那长袖,她身形瞬间一拔,纵身而上,轻荡在半空中,那依然被她束着粗颈的大汉亦是拔高,被吊在半空中,喉管几欲断裂。他沙哑着音嗓,叫不出来。
「月华,放了他。」钟靖气一提,出现在她身侧。
「我不是月华!等我收拾完这两个,再同你玩玩!」她看也不看他,吊着那大汉,另一握剑的手频频往那道士身上砍去。她吊着一个,打着另一个,俨然谁也不放过的打算。那道士剑出得愈快,她身上红色气息更浓,招式更狠。
眼看那吊在那半空中的大汉就要断了气,钟靖喝道:「月华!放了他们!」
她不听不看他,双目通红,满心都是报复。她要杀尽天底下犯了奸淫心的男子,谁来阻挠都没用!她怨心起,仇恨气息愈浓厚。
右臂突然感到一松,她低眼,不知什么东西断了她长袖,那大汉被清俊男子施了法,身子缓缓落地,她瞪住男子。「多事!」随即剑尖朝着躺在地面上那大汉的心口,俯冲而下。
未料她有此举动,钟靖欲救人,她却在这时松剑,足尖一踢剑柄,剑尖直没大汉心口,他惨叫一声,鲜血直溅,再无气息。
「你——」瞪着脚下那凸着眼、死不暝目的大汉,他满心冷凉,眼布悲痛。出手如此狠厉,若非他亲眼目睹,他如何能信她已变得如此残忍?若再让她这样下去,又会伤及多少性命?
她不管不顾他,转而攻向那道士。「臭道士,你也一样!江湖术士一个,靠的不就是骗字吗!」长袖一甩,卷了他手中长剑一抛,铿锵落地,她袖布又咻咻两声紧缠住那道士脖颈,如同适才对付大汉那般。
「月华,莫再伤人!」一声微哑的低喊,仍未能唤回她心志。
道士眼见剑落地,又被束住脖颈,挣扎着,两腿踢蹬,正当那一口气喘不过来时,他瞧见一抹银光,随即脖颈一松,他自由了。
那抹银光教他感到古怪,他两指压向眉眼,一个比划后,开了天眼,见到那持剑的白衣男子。是他救了他?他是……
「月华,放了他。」辟邪神剑已幽鞘,钟靖握在掌间,指节竟是生凉。
「可以,有本事你就带走他!」柳月华长袖一甩,欲夺他手中剑,可红袖一碰上那剑身,触及剑身的袖布竟是瞬间消融于无形。「你——」好似这刻才意识到这个和自己都同为死魂的男子当真有些不一样。
一旁道士见着他手中那把泛着银光、剑柄镶着两颗散魂珠的长剑,一讶,张唇道:「你……天师钟馗?」修练多年,有幸见得天师真身一眼,他心喜若狂。
「天师钟馗?」柳月华疑惑又探究。
当真不认得他……这答案教他心痛难当。「月华,我是阿靖。」
她微偏面容,似对这名字有点想法。阿靖……好似在哪里听过?
道士察觉她分了神,抓起地面上的剑柄,跃身直朝她飞进。她余光瞧见道士身影,怨气一提,五官狰狞,剑尖此时扫过她身侧,她两指一夹剑身,长剑直直飞入树身。
「臭道士!我本无意杀你,不过是想给你点教训,让你以后别随便出手助人,尤其是那帮恶徒,但你不放过我,我也不必客气!」话音方落,甩袖缠住他四肢,一扯袖布,道士四肢便随她扯动的力道而动,犹如戏偶。
道士听闻自己的骨骼随着她的拉扯而发出喀喀声响,怕是要被硬生生扯断了吧……下一瞬间,不知哪根骨穿透他肤肉,他痛得直冒汗,感觉另一腿骨好似也要穿透他腿肉时,他颤着身,闭眼等着死亡——
「神剑一下,恶鬼自溃。斩!」压抑的低嗓穿透山林间。风静,叶止。
未等到那穿透的痛,道士睁眸,四肢同时间重获自由,他被扯断了一截骨,浑身如泥似地摊软落地。他捣着伤,抬眸看着那一雪白、一艳红的身影。男子在女子身后,其手中长剑直没女子心口,女子那插着剑的地方冒出白色气息,艳红的身形在淡褪中。
蓦然,一声细细的痛吟后,女子软了身,直朝地面而坠,那翻飞的艳红裙摆和长袖,犹如凋谢的花,她合起眼时,有什么画面明明灭灭在眼前跳动着。
「阿靖,你睫毛真长,像姑娘……」她坐他腿上,细数他长睫。
「阿靖,猜猜我是谁?」她兴起玩心,两手遮了他的眼,逗着他。
「阿靖,人说百年好合,吃百合愿我俩夫妻情长不变……」她含羞凝望。
「阿靖,明年……明年春试后,我们要个孩子?」她红着颊儿,羞羞地说。
「阿靖……」
声声阿靖,催动她生前记忆。
柳月华感觉身子正在下沉,她忍着体内烧灼苦,颤着唇瓣。「阿靖……我是月华——」费力睁眸,就见那天人般的白衫男子面色一变,急俯而下,在她坠地前,她便落入冷凉的男性胸怀间。
眼尾湿热,眼前水花一片,朦胧得让她直眨眼。她知晓这次眼一闭,便是长眠,便是永生不见了,是以要看清他,莫再忘。
「月华,你想起自己、想起我了么?」钟靖掌心托着她后脑,另一掌贴上她泪湿的脸。他满眼痛心地看着自己的指节穿过她面颊,他的指就在她面颊下……他们皆为一抹魂,他竟还能穿透她的脸容……她就要灰飞烟灭了么?
「我……我想起你了……不是有意……有意将你忘记……」她泪珠落在他手上,语声淡而弱,眸光恢复生前的纯挚,好似新生般。
「我明白,我全明白。」想忘了那惨痛的遭遇,又想寻仇,心魔缠身,才教她忘了他。
「是我的错,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是受我牵连,可我不能让你滥杀无辜……你不必原谅我……」他搂住她,冰凉唇瓣贴着她较他更冷凉的额。
亲手灭了妻子的魂,只有自己知晓这样的痛,但他不得不;除了职责,更是再不忍心见她继续被心魔残食。她生食鹿肉、她残忍扭断男子下身……哪一个都不是他所愿。亲手斩灭她的魂,她便不再痛苦与执着。
她扯唇,虚弱地笑着。「听……听说……你是……是大将军了……阎、阎君同我提过的……你、你真优秀……我开、开心……」眼泪渗出,源源不歇。是还能亲口对他道喜的喜悦、是还能清醒地同他说话的满足,也是将要离分的不舍……
「没有你,要那些何用?」他痛心凝视她惨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