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老子问你!」范将军大步上前,黑袍随着步伐扬起摆动,几分冷凛气势。「你不是说王晓清不愿随你报到,要咱们兄弟来拘她?」
「王晓清……」抚了抚长胡后,终于想起似地哦哦哦了好几声,随即又皱起眉。「将军为何突然问起王晓清?」
虽被唤作土地,其实正称「福德正神」,民间百姓称他一声「土地公」;其职责相当于村里长,负责掌管村里民的言行善恶。除此之外,这村里的村里民若是死亡,便是由土地公引领亡魂带往城隍座前,由文判官调查检阅其一生素行善恶功过,若遇上不愿随同前往报到的死魂,便是由城隍座前部将黑白无常前来拘魂。
「不就是你要咱兄弟俩来抓她的吗!」吼了声,黑脸沉沉。
「呃……嘿,嘿嘿。」福德挠挠红脸,纳闷道:「这个王晓清的魂体我交给锁爷了,两位将军难道还不知情?」锁将军同为城隍座前护卫。
「交给阿锁?」谢将军声一扬,晃着长舌道:「要我们兄弟来抓,干……干啥又把她交给阿锁?」
「我请锁爷务必通知两位将军不必出来拘她魂,锁爷该不会是忘了?」
「咱根本没遇上阿锁!」范将军肚里一阵火,拧着粗眉,沉斥:「你这土地是吃饱太闲!?要咱们来抓,又自己带去给阿锁,存心找咱麻烦就是了?!」
「两位将军莫误会,这个……欸,情况是这样的。这个王晓清昨夜原不愿随我前去报到,她死得冤,放不下仇恨哪,直嚷着要找杀她的凶手报复;可今早她突然回来找我,说愿意随我走啦!我去到衙里,遇上了锁爷,拜托他领着王晓清去找老爷啦。」
「那么……」谢将军看着范无救,道:「八成是咱俩跟阿……锁错身了。」
「这下如何是好?」范将军抓抓头。
看着前头那女魂,谢将军道:「那这个……真抓错了?」手腕一动,手铐脚镣立即离开那女魂,回到他掌中。
听闻他俩对话,再瞧瞧那睡得倒是香甜的女魂,福德揉胡叹道:「唉呀,这意思就是……是两位将军把人弄死的?」
「你、你——这个、这个……呃……」范将军瞪大眼,黑着脸说不出话。
「老范,土地没说错,似乎是这样……」谢将军晃着舌,苦情地看着同伴。
面前那道女魂在他勾魂前应是还有一口气在,只是为何这女魂会在溪下?
「那这下到底该如何才好?」范将军喷气,负手来回踱步。
「老爷会生气……」谢将军忆起主子发火的模样,端着一脸苦情。
「而且会很生气……」福德在一旁搓胡,慢吞吞附和。「一个不小心,城隍老爷就到阎王那里去参你们一笔。」
「参你个屁!说什么风凉话,弄成这局面还不是你害的!」黑袖一挥,范将军咆叫出声。
「老爷追究下……来,大家都逃不过……」轻则降职,重则转世投胎。
「逃不过就逃不过了,咱处事一向光明磊落。」几要抓破头后,得了这个结论,范将军身子一旋,拖着同伴,道:「回去据实禀告老爷,就算转世沦为畜生,老子也认了。」
「慢……慢点,干……干啥走这样快?」黑色炼条在地面磨擦出惊心声响。
「回去看看那个王晓清到底长得是啥狗屁模样。为了她,老子一肚子火!」黑袍身影吼了几声。
「干……啥要这么粗鲁说话?你见过……狗屁?狗屁……长啥模样……啊?」
「噗!」见那黑白身影消失,福德喷笑,他喃道:「这谢将军有趣,老在某个字后头吞口水,他难道不知那个字对这现代人可是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摇首笑叹,余光映入地面那抹恐怕还不知自己已死亡的死魂。他提步走近,凑脸瞧了瞧死魂的脸。「这只哪来的?好像没在村里见过?外地的?」
啧啧两声,又道:「你生前若是过得不好,那你走运啦,早死早投胎;但若生前过得好,那就算你倒霉,莫名其妙被勾了魂……唉……」叹罢,在地面上坐了下来,手掌一摊,一本薄薄小册浮现。「来查查你的底细……」
***
刺眼的光芒教她不适地抬臂遮眼。她昨晚睡觉前又忘了拉窗帘了?再抬起一臂,两条胳膊同时覆在眼皮上,眼睛舒服了些,可是……那流水声是怎么回事?才纳闷时,「嘓嘓」两声,臂下的眼眸倏然睁开。
那不会是青蛙叫吧?她房间哪来的青蛙?垂落两臂,眼眸瞬间对上湛蓝天空。阳光普照,浮云如絮,两只黄蝶振着翅膀飞过她面上……是室外?她睡在室外?霍然坐起,她呆了好半晌——这哪里是她房间!
放眼望去,溪水潺潺,还算干净的溪面映着溪畔摇曳的五节芒,不远处一座横跨溪面的桥上车流不断;可她认不出这是哪条溪,那座又是什么桥,只是相当困惑为何一觉醒来,自己居然是睡在这种地方。
敲敲隐隐作痛的头,巫香兰想起自己昨天喝多了,印象中是昨天傍晚就开始喝,然后……然后她一路喝酒一路走着。她记得她要去找老板,再然后……再然后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睡着了?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位戴黑高帽、身着黑衣衫,顶着大黑脸的男人对着她喊王小清、王小青、还是王筱青?还有个白高帽白长衫,顶着死白的脸吐着红舌,一脸苦兮兮的男人拿了炼条捆着她,那一黑一白……
巫香兰身子一凛,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搓搓裸露的手臂,喃道:「做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居然梦到黑白无常……」真是莫名其妙的梦。
「那个不是梦。」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不是梦那是什……」她突然止声,下意识循着方才那声源。回首时,她见到的是一名蓄着白胡、面庞红润的欧吉桑,他年纪大约六十上下,穿着电视古装剧里通常是员外角色才会穿的衣衫。欧吉桑笑咪咪的,左手摸着白胡,右手握了根拐杖……这欧吉桑的打扮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你总算醒啦?」福德笑得眼弯弯。
巫香兰瞪着他那一身穿着,再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桥上往来的车辆。她看着他说:「我知道现在要穿越很容易,被车撞一下、掉进水沟,或是吐一吐就吐到随便哪一朝,但那些车子证明这是现代,还有……你长得也完全没有男主角的FU,又这么老,所以我肯定我没有穿越。」
「我也肯定你不是穿越。」福德神天生慈眉善目,不笑看起来也像在笑。
「是哦?」她瞧瞧他衣着,道:「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害我刚刚差点以为我也跟流行,穿到某个朝代去了。」
真的,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现在穿越那么夯,谁晓得不会成真呢,庆幸远处那车流声证明自己还活在现代啊……
「我这衣服呢,可是有意义的,这代表我的身分。」习惯性地搓胡,福德问道:「巫香兰,你不好奇我是谁?」
「你是谁?」穿成这样,她当然好奇呀。
意外她直爽的反应,福德神呵呵笑。「你倒有趣!」
「当然,人生都这么无趣了,不自己找点有趣的事做,说点有趣的话,那不是活得太累?」得意地昂起下巴,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