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香兰因为发现了他其实面冷心热,便对他的冷口冷面不以为忤,笑着目送他身影消失后,她倏然僵凝了。
他说一个时辰后?问题是,一个时辰后到底是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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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香兰坐在福德庙广场旁的溜滑梯上方。太阳大,气温又高,但一旁椿树长得高大,绿叶茂密,将溜滑梯掩在阴影下,她才能这么自在地坐在这里。
她跟伯公说了被钟靖带去阴曹一事,伯公昨日也带着她走了一趟光明圣地,因她非那里的居民,伯公还给了她一块令牌,效用就如通行证一样,有令牌她便能寻到圣地入口,而入口的鬼役也不会在看见她这张生面孔时,误以为她是哪来的恶鬼。她现在能自行往返阴曹的光明圣地了,只不过她非那里的居民,伯公要她少去,去了也要早回,免得影响那些居民的修行。
为了避免和阳间人有所接触,白日的阳间她不能太常走动,又不能常下去阴曹逛逛,该练的法术都学得差不多了,无事的她就这样待在这福德庙,还真有些无聊。
她叹口气,放倒身子溜下滑梯后,又施法让自己倒滑着上去,来回玩了几次也感到无趣。她想,她又习得了好几样法术,穿墙、拿取阳间物品等等于她已是轻而易举,她甚至能看见阳间人的心思,应当可以去四处走走,看看有无需要帮助的人家。
才跳下溜滑梯,打算到前头的福德庙去找伯公商量时,却见有一男人骑着机车朝庙方向靠近;那男人下车,步入庙里,随即探出头来张望,举止古怪。
巫香兰还纳闷时,男人从庙里走了出来,怀间抱了个透明箱子,看得见里头有许多百元钞,行走间还听得见里头硬币碰撞的声响。她瞪着那男人和他手中的功德箱——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偷走功德箱?
她想追上去,但想到对方看不见自己,偏偏前两日庙公车祸受伤,好几日没过来庙里了,这会儿伯公又不知道在做什么,她该如何制止那小偷?
她在小庙里的神像前绕了绕,敲敲神像也无反应,外头男人已坐上机车,她不多想,双脚一跃,气一提,便纵身飞了出去。她跟在男人机车前后绕转着,想着如何夺回功德箱;但夺回功德箱前,先该让男人得到教训!
她故意在男人耳边吹气,男人颤了下,东张西望一番后,揉揉耳朵,低骂道:「靠妖!大热天的风这么凉。」
欲发动机车时,钥匙明明转动了,下一秒却见钥匙掉了下来。男人瞪着脚边的钥匙,不明所以。他下车拾起钥匙,才插入锁孔,都还没发动,机车竟自己发动引擎了。
「干!杀小啊?」男人被引擎声吓了一跳,爆粗口。
巫香兰在一旁掩嘴笑。「谁要你偷功德箱。」
「象勿\工威?」听见女人的声音,男人前后左右张望着。
闻言,巫香兰懊恼地「啊」了声,急忙又用手掩住嘴。她忘了死魂若对人吹气,那个人就能听见死魂说话的声音。相同的,若想现形给哪个人看,只要在那个人眼皮上轻吹一下,对方吸了阴气,自然就能见到死魂。
刚刚太得意,忘了她已对男人吹过气。她抿着嘴,伸手去按了下机车喇叭。
「叭」一声又吓到了男人,他以台语爆出一连串粗口:「干!系象?嘎林杯曾笑\!林杯谋惊啦!熊厚卖厚林杯度丢!阿那谋林杯丢吼哩系!干!」语末,呸了一声,然后催了油门往前骑去。
男人那惊恐却又要强逞英雄,只好以粗话来掩饰害怕的样子教巫香兰捧腹不已。她掩嘴闷笑好一阵,才想起男人骑车走了,一惊,随即追了上去。她伸手抱住功德箱,用力一移,只见男人抱住差点滑出去的功德箱,然后机车偏了。
男人一手仍紧抱着功德箱,只能单手试图稳住机车龙头,歪歪斜斜地骑着,眼看就要撞上前头走在路旁的妇人时,男人喊着:「闪开闪开!」
妇人回身,一脸惊吓,巫香兰身形一移,挡在妇人身前,两手一推,那偷箱贼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干!叫你闪你听谋喔?」男人迅速牵起机车,一手还紧抱着功德箱。
偷功德款还这么嚣张?巫香兰一恼,两指并拢,对着路旁石头比划着,只见那石头浮了起来,下一秒就要飞往男人时,一只白袖袭来,拍掉那石头,阔袖带起的气流微冷。
她一愣,就见钟靖出现在她面前,沉着眉眼问:「你做什么?」几次遇上,总见她意图伤人。
「我、我——」意外他出现,她呆了儿秒钟,指着前头那已重新坐上机车的男人。「师父,他偷了庙里的功德箱,那都是里民对伯公的心意欸!」
钟靖皱眉。「纵使是这样,你也不该有伤他的行为。」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窃贼偷走那些里民的心意?」她微蹙秀眉,无法理解为什么不给小偷一点惩罚。
「拿了功德款,他日后生活未必会比较好过,他自有报应。伤人的后果,是你自己也得受罪,盼你谨记,日后别再有相同行为。」
「是!师父的谆谆教诲徒儿铭记在心。」她笑咪咪,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
钟靖盯着那张灿笑的脸,微地一怔,才道:「我不是你师父。福德呢?」为何又见她独自一个?
她摇头。「不知道。好像不在庙里。」
「欸,我说大花啊,你看看,那不是咱庙里的功德箱吗?做什么被抱走啦?!」忽尔,不远处传来了温煦带点沙哑的声音。
巫香兰看过去,眼眸一亮。「伯公!」下一秒,她瞪圆了眼珠子,只见不知哪来的大老虎慢吞吞走来,悠哉地趴在机车前约两公尺处。跟着,男人发动机车,才骑出去,便见机车撞到大老虎后,男人和机车一同摔在一旁田边,摔出去那瞬间,功德箱抛了出去,被福德神接住,他长袖一掩,功德箱被掩在袖后。
「唉唷,好痛!到底是撞到什么?」男人莫名其妙地捧着屁股起身,眼睛四处张望一阵后,纳闷着:「路面没东西啊,怎么会突然就摔倒?我的功德箱咧?」
男人瞧不见另一个世界,在田里找着功德箱。福德神嘻嘻笑,摸了摸大老虎的头。「还是我家大花懂事,回庙里赏你盒鸡蛋吃。啊!啊啊!我突然想起昨儿个那个隔壁大麻里的土地给了我三只烤肥鹅,等等回庙里全赏给你吃啊,呵!」
赞许后,拄着拐杖慢悠悠走了过来,大老虎随在身侧,温温吞吞的。
巫香兰见那大老虎靠近,下意识就躲到身侧男人的身后,两手还握住男人臂膀,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伯公,你怎么会带只老虎?」
「哦。」福德神摸着胡子,拍拍大老虎的头,道:「这是我的座骑呀。」
她想了想,讶道:「你不是说是只小猫?」
「就它啊,它叫大花。」福德神笑弯眼。
「那明明是老虎。」呜!这么大一只老虎,她快泪崩了。
「你别看它现在这么勇健,小时候跟只小猫没两样,窝在我那神像下头喵喵喵个没完没了的。」福德神望着大老虎,道:「大花,她叫巫香兰,是这几日你不在时,我在溪边拣回来的孤魂野鬼。香兰,这大花跟了我百年啦,前几日交代它去办点事,稍早前才回来的。大花,你过去同香兰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