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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时获赐此玉……后来送与钟浩,作为信物。」

  那个月夜花园里的约会,已成为一生中最美丽的回忆,然而世事沧桑,生死两隔,在等待了那么久之后,她终于再次见到它。

  武卫明发愣只有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信物?人都死了,信物又算什么!」他一把扯断银链,连玉香圆一起摔到她手里,「那家伙早不知死了多少年,这东西自然也会落到别人手上,随便哪个男人拿着它,你都当是旧情人吗?」

  这一点令他愤怒,这女人究竟有没有脑子?!

  周婉倩捏着他摔来的玉,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似乎只要脸上肌肉有一个微微的动作便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武卫明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心又软了,放缓口气道:「一块玉而已,你不要在乱想了。」

  一语未了,周婉倩的泪珠已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滑过晶莹剔透如同白玉的脸颊,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简直让他的心都揪起来了,他手忙脚乱想要替她拭泪,却越拭越多。

  她推开他的手,突然去拉他的衣袋,方才他自水中上岸时只是匆忙一扯,这一拉登时敞开,露出宽阔白皙的胸膛来。

  一时之间武卫明完全傻住,这女人要干什么……不会是要非礼他吧!

  周婉倩的手直接扶上他的胸膛。

  然而看见泪眼婆娑的她,在一时的震惊之后,他一动也不动,静待看她要做什么。

  「不止玉香圆……还有这个。」

  冰凉的手指触在温热的胸膛上,轻轻移动,最后,停留在他心口一枚铜钱大小的疤痕上。她的神情无比专注,但是,目光却不在面前的武卫明身上,一双剪水秋瞳越过他,穿透数百年时光,凝视着过去的那个人。

  「同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伤疤……」她已不再流泪,眼神迷离,语气却带着一种意想不到的冷静,「他为我挡箭,差点死去,伤愈之后便留下了这处疤痕。」

  这个「他」当然是指钟浩。武卫明突然觉得她指下所处的那块伤疤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只不过这种痛楚远比不上他胸膛里正在狂猛燃烧的心火来得强烈——伤疤?!

  「那不过是我上个月在边塞刚受的伤。」他勉强压下心头的激烈情绪,保持表面上的冷静,「所以,你弄错人了。」但语气却很冲的驳斥她。

  「我没有!」

  武卫明暗暗咬牙,他忍!

  「只是巧合而已。」战场上受伤的人何止千万,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的士卒多着呢!

  「不是巧合!」

  他磨牙,有一种想噬人的冲动,继续忍!

  他尝试跟她讲道理,「周婉倩,这几百年你见过几个男人?我说没穿衣服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她脸上立时染上红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武卫明吁口气,谅她也没这个胆子!要是有另一个男人,他立刻砍了那家伙!

  「所以了,只是你没看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这只是巧合。」就算机会再少,一万个人总有几个人会在同样位置有相似的伤疤吧。

  「不是!」周婉倩性情温柔,然而对自己认定的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有白玉香圆、有同样的伤疤,不仅如此,还有我的感觉,钟浩的气息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她的感觉、钟浩的气息……他一忍无可忍!

  周婉倩却还挑中时机火上浇油,「武……你真的就是钟浩!」

  武卫明清清楚楚听见自己脑子里名为「忍耐」的那根弦「咚」地断掉的声音。

  「绝对不要再把我和钟浩扯上关系!」他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直跳,「听清楚没有,周婉倩?!」

  周婉倩看着眼前这个额上青筋暴露的男人,嘴角微颤,终于没有在说什么,然而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凄恻中含着欣慰的眼神,明明白白表达着她的心情,当然,她也同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愤怒与……不屑。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无声地碎掉了……

  为了这样的眼光,武卫明勉强压抑住自己,在发飙之前,及时拂袖而去。

  翰林院编修季博章坐在佑武侯府书房里,举目四望,书籍倒是塞满架上,也有时常翻动的痕迹,可大多是兵法、策论,经史子集虽不是没有,却少得可怜,简直充数而已。向来这位小侯爷果然不脱武将之风,不知颜大人请自己一介修史的文官前来有什么事情,难道是武侯爷突然有意要修撰家史不成?

  不过片刻,武卫明进来书房,季博章在朝堂之上也曾多次见过他,此刻近看,果然是仪表轩昂、贵气出众,只是眉宇间分明有郁结之色,他暗暗嘀咕,不知这位少年显贵还有什么心事。

  客套几句,武卫明就直截了当说:「听闻季大人对燕朝的史事钻研最深,本侯有一二不结处,想要请教。」

  季博章一愣,连忙道:「在下未学后进,不敢受此谬赞,侯爷有疑问,自当知无不言。」

  「如此就多谢了,燕朝末年骠骑将军钟浩其人,无论正史野史传,为官为人,平生所涉,请季大人巨细靡遗地整理成章,本侯对这个人真的很、感、兴、趣!」

  季博章浑身一颤,侯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可见是真的很感兴趣,不过,为什么总觉得阴测测的呢?

  第4章(2)

  季博章果然熟知燕朝史事,精于文章,不过两天功夫,钟浩的大小事迹便收集得一清二楚送到武卫明面前。

  坐在书房桌前,武卫明心情有点复杂,对于钟浩这个早已死去不知多久的男人,他即妒且羡,还夹杂着那么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的好奇。

  能让周婉倩这样的女子等待寻觅四百年尚不改其志,总要有点不平常的地方吧!

  那晚他拂袖而去,心情激荡之下索性连夜骑马回京,对周婉倩追在身后的呼唤只当没听见,兴好常人见不到鬼魂,不然真要惊世骇俗了。

  一夜间两度奔波,到侯府时天已大亮,他脸色铁青浑身杀气的样子着实把府里一于人等吓得不轻,一声吩咐找了季博章来,他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闲人一概不见,直到今天,气恼渐消之余,对周婉倩的挂念又窜上心头。

  长叹一声,武卫明翻开新出炉的《骠骑将军钟浩传》,仔细研究起来。

  燕朝的衰败,迅速糜烂至无可救药,不过五、六年而已。

  钟浩以二等神武将军奉诏回京时,政局已是内忧外患,病入膏肓,只要几个引子问题就会猛烈地爆发开来,然而朝堂之上仍旧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达官显贵并未体会到末日将至。

  二等神武将军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大官,钟浩战功虽显赫,但在朝堂上却没说话的分,原本跟皇室也沾不上边,不过,天顺十二年,即钟浩回京一年后,京城发生了一起小小的叛乱,把钟浩推到了众人眼前。

  说是叛乱,实际上是一群流落京师的灾民,他么被官吏剥削欺辱,一时激愤下围堵京兆尹卫门,要求放粮救济,不料却被京兆尹以暴民作乱为由辣手镇压。眼见已无活路,灾民们索性放手一搏,竟冲开官府包围,退向附近的恩泽寺。

  糟糕的是,当日太后带了贵妃公主一干人正在寺里祈福,护卫们虽奋力阻挡,然而一人奋死可以敌十,十人奋死可以敌百,灾民拼命之下,竟然冲到了大殿前。危机之时,已调任神机营统领的钟浩带着一小队兵卒赶到,护住了鹫驾,与灾民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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