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家仆接收到铁万山的指示,意会点头,连忙跟在瑶光身后。
发现他们的防备,瑶光顿觉好笑,踩着心碎的步伐,离开那个从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玄勍御的心倏地揪痛了下,只能再三告诉自己,一定要顾全大局,断然不能为了区区的戚瑶光放弃部署已久的计划,她若不幸死在镇国将军府,他会将她好生安葬,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只是……即使这么想,心仍是空空荡荡的,无比失落挫败。
铁万山望着心情沉重的少主,劝解道:「少主,凡是要成大事的人,必定得牺牲某部分的自己,你今日的做法看似无情,可却是最正确的选择。」
玄勍御抿唇不语,看向被留在地上犹泛着酒香的酒坛,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与她并肩共饮一坛酒了,她心底一定很恨他、怨他,而且不再爱他……
思及她不会再爱他,胸臆狠狠震痛,低头凝望洁净的双手掌心,恍惚间似乎可以看见艳红的鲜血流淌,那是瑶光的血,她若死了,等同于被他亲手所杀。
「少主,咱们也该走了。」眼下看似风平浪静,谁晓得晚一点会不会风起云涌?此刻情况危急,少主的身分随时都会被发现,得尽快离开。
「是该离开了。」玄勍御垂下双手,为早已摒弃良知的自己自嘲一笑,没有拒绝,同意离城。
「瑶光终究是女人,嘴再硬也硬不过刑具,一旦镇国将军府的人对她用刑,她连祖宗八代都会出卖,少主同意离开是对的。」
「又或许出卖我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人。」另一个伤透他心的女人,另一个他誓言不要再爱的女人。
谁会出卖他?瑶光?蝶儿?或者两个都会?
铁万山愣了下,马上意会他所指何人。「当初在大漠,我真该不顾一切让她就此命丧黄泉,那么今日少主就不会尝遍椎心刺骨之痛。」
他不同意地摇头,语气苍茫、眼神空洞,早已失了灵魂。「我爱她太深、太久,不论她是生是死,对我都会造成难以抹灭的伤痛……」
看尽人生百态的铁万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情字真是害人不浅哪!
玄勍御再觑了眼空酒坛,摒除七情六欲,逼自己遁入更深层的黑暗,冷硬着心,强悍说道:「走吧。」
「是,少主。」
主从二人踩着月色,不带任何眷恋,暂时离开京城避风头。
关于瑶光进入镇国将军府后是吉是凶,全看她的造化,运气好的话什么事都没有便能全身而退,运气不好即是惨死在内,没有人帮得了她,没有人……
第6章(1)
乌云蔽月,前途难测。
瑶光下了轿之后,于进镇国将军府前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清明的月儿已隐匿,苍白的唇角扬起苦涩一笑。刚听闻镇国将军府派人请她过来时,她很害怕,当玄勍御无情抛下她,要她独自走这一段未知的路程,兴许哀莫大于心死,木然坐上轿子后,反倒没那么害怕。
反正横竖不是生就是死,在轿里她想了很多,想象她可能面对怎样的人,会问她什么问题,为了何事要她走这一遭,她该如何应对回答才不会让人对玄勍御起疑心,这些事她全都在心里盘算过一遍。
想到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依然坚持信守承诺,不免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都这么无情了,她何必对他有情有义,可她偏就是想当最真实的自己,不因旁人的伤害而有所改变。
「戚大夫,请。」镇国将军府的家仆面无表情,催促她进去。
瑶光看着亮晃晃的灯笼照亮镇国将军府的朱红大门,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视线如影随形跟着她,与白天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仿佛她稍有迟疑或是转身要走,就会被强押入内,望向危机四伏的深幽内部,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坦然面对死亡,这是维系尊严最后的方式,绝不哭哭啼啼惹人笑话,她挺得过去的。
给予自己足够的勇气后,她揣着惊惶不安的心,抬起沉重的脚踏进镇国将军府。
当她一跨过门坎,朱红大门立即在身后重重掩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在告诉她,她进得来,却已出不去。
她无言跟着家仆在偌大的府内东绕西转,穿过漂亮的雕梁画栋、水榭楼阁,一路走得忐忑不安,无法清楚记忆这条路是怎么走的,唯一知道的是,这条路并非白天前往苑舞秋居处的道路。
前头领路的家仆及身后两名负责监视她的家仆皆面色沉重,一字不吭,她也识相保持沉默,光瞧这阵仗就晓得,她可能会命丧于此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
她晕头转向地被领到一间环境清幽、名为「冠云」的书房前。
领头的家仆态度恭谨地轻敲门扉禀报。「少爷,奴才已将戚大夫带到。」
她一振,原来要见她的人是君傲翊,凭她跟君傲翊接触过的印象,皆停留在他对苑舞秋柔情万丈,是个傲然不群的俊逸男子,名列风流倜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
现下他要求见她,究竟是为了询问妻子的情况,抑或是为了追查玄勍御而来?
「请戚大夫进来。」冰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家仆推开门,对她作了个手势。「戚大夫,请。」
瑶光凝定目光,不畏不惧地看向端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中悠然品茗的君傲翊,他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悦,她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微微一笑问候。「君大人。」
长相俊雅的君傲翊和善起身,迎接她的到来。「戚大夫,快请坐。」
果然没事!瑶光松了口气,安心走进书房,坐在位于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中。
「戚大夫想喝什么茶?西湖龙并、碧萝春还是武夷茶?」亲切的询问,化去君傲翊一身阴冷气息,瞬间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我喝碧萝春,谢谢。」听见温暖的招呼,瑶光露出释然的笑容。
君傲翊对着领她来的家仆道:「派人准备碧萝春和几碟点心。」
「是,少爷。」
领头的家仆领命后,恭敬退下。
余下两名家仆则左右分别站在书房外,随时听候差遣。
「已临深夜,贸然请戚大夫再走一趟,想必造成戚大夫不少困扰,打扰戚大夫睡眠,君某委实感到抱歉。」君傲翊坐回椅中,一派真诚地表达歉意。
「君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才刚睡下不久。」
好看的剑眉挑了挑,似笑非笑问:「戚大夫睡前有饮酒习惯?」
突来的疑问,使瑶光一愣。「什么?」
温暖亲切的脸容倏地隐逸,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容,薄唇悠然吐了七个字。「山西汾酒是好酒。」
瑶光心下猛地一惊,没想到君傲翊竟会敏锐察觉她喝了山西汾酒,明明她喝得不多,且酒气也该散了,他怎么会知道?!看来她太早对今晚之事下定论了,她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恐怕仍悬系在君傲翊一念之间。
她的神经再次紧绷,小心翼翼回答。「我是喝了一点酒,让君大人笑话了。」
「小酌怡情,我岂会笑话戚大夫?」君傲翊摆了摆手,要她别放在心上,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牢牢锁定她的脸。
瑶光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极力掩饰心头的不安,君傲翊的笑容及和善,如今看来全是可怕的伪装。
「戚大夫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君某之所以再请戚大夫走一趟,是有些小事想请教,请戚大夫别害怕,尽管放轻松。」君傲翊话说得真诚,可冷寒的眼眸没有丝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