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感觉都好混乱,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可身边又有蝶儿,但眼前的蝶儿似乎很不一样,什么都看不清,脑袋亦乱纷纷,唯一知道的是,他真的好累,很想好好休息。
他的眼皮渐感沉重,戚瑶光冰凉的小手轻轻为他覆被,知道他已撑到极限,她低哑着声诱哄。「睡吧……」
温柔的话语如暖暖春流沁入心扉,抚慰饱受折磨的痴人,宫熙禛放松地长长逸出一口气,合上眼皮,确信有心爱的蝶儿守在身畔,他将不再遭受恶梦侵扰。
戚瑶光直等到他熟睡后,才起身点燃烛火,如豆般的橘黄色火光燃起,她举着烛台回到他身旁,一手抚着仍隐隐作疼的脸颊。
「刚才他那拳打得可真够狠。」
仇恨的力量大到惊人,竟可以让伤重的人使出如此大的力气,往后面对他,她可再不敢轻忽大意。
她将烛台放到一旁,检视他的伤口,不出她意料,已包扎好的伤口迸裂渗血,得再重新上药包扎。
就着晕黄的烛光,凝望睡梦中的宫熙禛,先前他撕心扯肺所说的话,以及在她肩窝所流下的伤痛泪水,皆在心头发酵,她清楚看见他的脆弱与无助,在她心里,他不再是京城那个衣着华贵、嚣张狂妄、目空一切的世家公子,他变得有血有肉、不再有距离。
她看着他,静静取来药箱为他重新上药,暗自希冀遍布他心房的伤痕可以随着时间流转进而痊愈。
第2章(1)
数日后,难得的好天气,树林间的小木屋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忙碌的戚瑶光在满布阳光的小院中走来走去,自另一间存放药材的小屋中捧出大竹筐,将采回的药材拿出来晒,一个个竹筐摆满整座小院,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才不会打翻。
她弯下腰检查这些宝贝药材,有的拿到鼻间嗅闻,然后满意地放回原位,再到下一个竹筐检查。
查看了好半晌工夫,戚瑶光站起身,捶打腰脊回头看向敞开门扉的小木屋,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天宫熙禛伤势已渐渐好转,但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不是恶梦连连,就是又将她误以为是心爱的苑舞秋。她一如先前一次又一次安抚他的惊惶不安,每一回都得假装是苑舞秋哄骗他,如此才能让他安心沉睡。
「算了,等他完全清醒过来,自然会发现认错人。」戚瑶光耸耸肩,吸了吸鼻子,不是很在意被误认为苑舞秋,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宫熙禛已安然度过危险,据她估计,他真正醒转也是这一、两天的事。
戚瑶光悠悠长叹了口气,到与小木屋相连的厨房替他烧了盆热水,端回主屋内,阳光如同金丝洒落在宫熙禛俊美得教人惊叹的脸庞,此刻他仍在昏睡中,她细步走到床边,准备替他换药顺便擦澡。
她拉开被褥,被褥下的他除了包扎伤处的布条外一丝不挂,他的衣物是她除下的,这十来夭她已习惯他的赤身裸体,她当他是病患,不会产生不该有的遐想。
「若非那天让你重摔倒地加重伤势,你早该醒了。」虽说不是故意,她仍感到内疚不已。
不过跌入溪里的她也不好受,因为又冷又累,感染上风寒,尽管身为大夫,可以为自己把脉开药,但几乎每夜都要照顾他,无法好好休养,是以病了十多天尚未痊愈,说话带有鼻音,偶尔还会流下两管鼻涕。
「不幸中的大幸是幸好你的脸并没有受伤,依然俊美无俦到教人一眼难忘。」拿着湿布边擦边说,鼻子发痒,难受得使她皱起鼻子。
「只是你未免也长得太俊美了,一般女人肯定都自叹不如。」长年在山中林间采药独来独往,造就戚瑶光习惯自说自话的个性。
「这世间也只有像苑舞秋那样的美人才能够与你匹配,可惜你已经出家当了和尚,而她……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就看开点吧。」鼻子痒到受不了,戚瑶光扔下湿布巾,别过头赶忙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止痒。
等鼻子不再痒得难受后,她走到一旁用冷水将双手洗净,才又回到宫熙禛身旁继续为他擦澡,抬着他削瘦但带有肌肉的手臂仔细擦拭。
擦完他的胳臂,转向擦拭健壮的胸膛,忙碌的双手在肌理分明的胸膛游走,这些天对他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甚至连她所见过最奇特的病症都拿出来说给他听打发时间,讲太多的结果是已无话可讲,于是改哼民间小调。
当她快乐哼歌,擦拭到他的左侧胸膛时,猛地对上一双带着迷惑的深邃眼眸,她愣愣地与他四目交接,手则无意识的继续在他左胸上打转。
「你的手……」宫熙禛的声音粗哑,犹如吞了满口沙砾。
「什么?」
对上他清明中带着悲愤的双眼,戚瑶光不知为何,心,竟漏跳一拍,兴许是他长得太过俊美,又近在眼前,才会令从不牵挂男女之情的她,情不自禁看呆了。
「怎么会搁在我身上?」他蹙眉质问,眉宇间写着满满不悦。
意识到他已恢复神智,顺着他责难的目光往下走,戚瑶光发现自己的双手仍游走在他胸上,看似登徒子正大占他便宜,她惊呼了声尴尬缩回手,旋即想到身为医者,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可以坦荡荡说出原因,无须感到心虚甚至为此脸红。
她轻咳一声,清清喉咙,以医者面对病患该有的冷静与镇定,用沉稳的口吻道:「我是名大夫,到山林里采药时救了受重伤的你,把你带回来医治。」
「你流鼻涕了。」对于她的救命之恩,宫熙禛并不领情,他厌恶地看着自她鼻孔流下的两管鼻涕。
「啊?」戚瑶光困窘地跳起身,赶忙自衣襟取出素白帕子擦拭鼻水。
宫熙禛厌烦地别过脸,不愿看她脏污的丑态,对于灿烂的阳光洒落在脸庞,他同感厌恶,想要避开,却是避无可避,唯有闭上眼暂且忍受。
戚瑶光火速将鼻水擤干净,再用清水净手,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是好,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不领情,让她有拿热脸贴他冷屁股的感觉,紧接着想到她出手救人,本来就不是要对方感激涕零,是以才不为他嚣张的气焰恼火。
安静无声的屋内,无法使宫熙禛抑郁悲愤的心获得平静,纷乱的思绪教他自嘲一笑,笑自己可笑又可悲的命运。
他不仅一次想要自我了结,偏又不甘心,不愿让圣上称心如意,也不愿家人们就此凄惨死去,所以他咬牙忍受各种屈辱,日日抱着仇恨苟活,静心等待能够翻身复仇的那天到来。
可怕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戚瑶光晃过来又晃过去,小脸纠结皱拧,苦思打破沉默的方法,想了老半天,实在想不出可以跟他聊什么,怎么办?
「你很吵,安静点。」受不了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的声音,宫熙禛睁开眼冷酷要求,一点也不为自己正寄人篱下而低头。
戚瑶光先是被骂得呆了下,旋即被他高高在上的态度激怒。「这是我家,我喜欢走过来又走过去有何不对?就算我要到处跑跳翻跟斗,也不是你能干涉的。」
不吐不快,她说得气喘吁吁,等待宫熙禛心虚惭愧的向她道歉。
宫熙禛冷冷睨了她一眼,傲慢别过脸,不搭理她。
无礼的态度着实惹恼戚瑶光,她气呼呼地抖颤着手指着他。「这是你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就不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