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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要采用半强迫的手法,逼全镇未嫁闺女交出八字,再将一张张字笺投进沇川,凭由天意去选?

  只为能平息沇川怒涨……

  「全镇百姓都会感谢你……」梁爷爷说着便要跪下,朝她磕头,是左右半百的老友扶住他,才及时阻止。

  「纳采之礼、大聘嫁妆、花轿亲迎、凤冠霞帔,镇里所有人出钱出力,不会有半点马虎和怠慢,当成自家嫁女或娶媳一般隆重盛大,你只管安心当新娘子便好……」镇长范伯难掩歉意,道出这番话时,微微颤抖。

  无论说得多动听,也遮盖不了这桩喜事背后,没有半丝喜气,只有血腥残酷。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披起嫁衣,扑粉戴花,坐上婚轿,嫁给沇川河神,迎亲办得风光,沿途鞭炮声绵延,众人嘴上说恭喜,心里谁不明白,何喜之有?

  坐在轿里的新娘,目的地也非温暖新房,连人带轿将被投入沇川,完成河神娶亲仪式。

  镇长范伯支支吾吾,接下来要开的口,何其自私伪善,他结巴,努力想说得慈祥:「红枣……迎亲之日,订于五天后,你要不要……暂时搬到范伯伯家里,从范伯伯家出嫁,让范伯伯代替你的爹娘,为你打点一切 ?」

  这是理由之一,另一个没说出的原因,则是怕她心生恐惧,临阵脱逃,在迎亲之前跑得不见人影。

  始终平静淡定的脸蛋,好慢好慢才浮起笑容,她唇角微勾,摇摇头。

  「我想留在这里,好些事儿没做完,有几坛答应程大叔的药酒还没酿。」

  「这种时候了,你还担心你的药酒……」没看见红枣大哭,陈婆婆颇感意外。

  寻常姑娘家,遇上这种倒霉事,不都未语泪先流,为自己的坏运气哭个尽兴吗?

  她竟能心绪淡然,彷佛被选中的人并非 是她。

  「我答应了程大叔在先,不能失信。采下的枣子也得处理处理。」

  「处理有什么用?你没法子再卖……这几天,不如好好打点后事——」最后一个「事」字,及时堵在嘴里,黄爷爷心太直、口太快,挨了众人白眼。

  「我派小李那群年轻人来帮你摘枣子、泡药酒,人多,手脚也快些。」镇长范伯说 。

  帮忙是真,监督更是真,找人守着她为当务之急。

  按常理判断,得知自己将沦为祭品的女孩,通常下一步,都是逃。

  他不认为……红枣会是例外。

  她,是沇川河神钦点的新娘,若走丢了,全镇都承受不起河神发怒,他身为镇长,须以全镇最大利益为优先考虑,只是,对不起红枣了……

  「那就先谢谢范伯伯了。」她浅笑道谢 。

  「你……别这么客气。」向他们这些自私的镇民道谢,他们哪堪承受?

  他们才最该是向她下跪叩首,感谢她以生命换取全镇平安的那方呀!

  对自己的来意非善无比汗颜,耆老们没敢多待,来去匆匆,报完了讯、交代些琐碎杂事,以及无所帮助的虚慰,便连袂要走。

  临走前,瞟见双臂抱胸,听得认真的蒲牢。

  如此显眼的高壮男人,是谁?

  若是平时,他们不会多加在意,不过,红枣已被选为河神新娘,和男子间的分际及距离,更该拿捏妥当,不适宜过度亲昵,坏了名节。

  献予沇川河神的女子,必须清白如纸。

  「红枣,这位公子……」太文雅的称谓,无法挂在蒲牢身上,范伯马上改口:「这位兄弟是?」

  他还没走?红枣这才发觉他仍站在一旁,神色悠哉闲懒。

  「他是来买药材的客人。」她只能含糊带过,说不出口这男人要买的东西,是……

  「原来如此。」耆老们暗笑自己多心,没再追问,下了山腰,往回程方向去。

  「你要嫁人啰?」蒲牢听罢一轮,大概抓到重点,其余倒没听多仔细。

  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人逢喜事,清秀的眉眼看不见任何笑意或羞怯,他还是意思意思道贺:「恭喜。」

  她淡淡扬睫,觑他一眼,眼神里,似有冷睨,又像对「恭喜」两字,浅浅嘲弄。

  恭喜?

  恭喜什么?

  恭喜她在全镇姑娘中,福分满盈,幸得河神青睐,荣获钦点,即将成为河神之妻,与祂共享香火、受镇民跪拜,同登仙榜吗?

  她自讽一笑。

  她不谙水性,投入河里,无论如何挣扎,下场仅有一种——活活溺毙。要做仙做鬼,应该也不难吧。

  「嫁人之前,把红枣卖我啦,反正听起来……你以后也没空再卖了吧?我统统包了!」

  还提这件事儿?真不死心。

  「你五日后再来,满园子的枣树,你爱如何采,便如何去采。」她不会管,也……管不着。

  她眸中的黯淡,蒲牢没有遗漏。再怎么 不敏锐的自己,竟也看懂小巧脸上一闪而逝的绝望。

  「包括……笑起来很甜的,还有,抱起来很软的?」也随便他采?

  她静默,本还有些嗔恼的容颜,突地绽开微笑。

  那种暖阳破云而出,一扫阴霾的笑法,很耀眼、很璀璨,衬得她小脸发光。

  笑他的故意装蒜?还是,笑她将面临的 命运?

  「我,皇甫红枣,应该是你口中所要寻找,『笑起来很甜,抱起来很软』的那一种,只可惜,我将嫁予沇川河神为妻,你胆敢……与河神争吗?她朝他露齿地折椅,笑容可爱,但相当挑衅 ,像嘲讥他没这等勇气。谁有勇气与河神相争?没有人。「河神?他们刚刚嘴里的『何老爷』,不是姓 何的雄人类?而……河神?」蒲牢后知后觉, 领悟得很慢。「沇川河神,镇里百姓偶尔称它一声『河老爷 』。」

  「你们那种小河——」也会有神哦?他瞧,是妖吧。河妖娶亲,这类茉唐事挺常听说的,大抵难脱河水泛滥,人类以为打包个年轻姑娘送给河妖,便能换取安宁。也只有人类会信,还傻傻找了个女娃,真往河里头丢——蒲牢倏地一顿,脑中情景,勾勒成形。「你要去嫁给河妖?!」他吼出声来,嗓如巨雷,轰然震天,「那不代表你要投水找死?! 」

  虽然,他踏上陆路寻找「红枣」,用意也没多良善,准备草来熬汤,但是乍闻她的 下场,他很震惊。

  她微笑,笑他反应弩钝,更笑他实话实说。

  他那番话,沇川镇里,大家心知肚明,可没人敢挑白了讲。

  「在众人眼中,我是风光出嫁。」

  「风光个屁——」

  「谁能断言我这一嫁,不是跟随着河老爷,去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说不定我能与它 一并保佑沇川镇,日后不再受川水泛滥之苦 。」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用笑容,调侃自己。

  唇瓣轻轻掀扬,眼角却i结淡淡的哀。

  那双眸,望向他,仿佛也撞击了他的胸口,重重地,送了一拳。

  「你若真想得到我,就去求河老爷成全你,或者,与河老爷争呀。」

  她谅他两者皆不敢。

  她想恫吓他,要他知道而退。

  无论他抱持何种心态而来,是戏弄,是一时无聊的消谴……如何都好,听见她近乎无理的要求,任谁皆该打退堂鼓。

  没有人……笨到去得罪沇川河神。

  再狠、再惊世骇谷,平时再不敢说的话,此时的她都能说出口。

  反正五日之后,她连一个字都无法再说。

  带些嘲弄、带些戏言,当然,更多的是她知道永远达不成的奢想。

  她说:「只要河老爷放弃婴我,我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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