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畔亲昵贴靠,这才察觉那不寻常的高温,伸掌触她体肤,再细瞧颊容上不寻常的红,眉心蹙起。「雁回,不舒服吗?」
她哼应了一声,脸往他胸口埋去。
他安抚地拍拍她,下床为她请大夫,也向村长告了假,留在家中照料。
他煮了清粥喂她,药也抓了几贴回来,在药坛上煎着。
「孩子……」病中的她犹挂心着。
「我会看着。」
「你……三餐……」
「我自己会打理。」他将她抱进怀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
她又昏昏沉沉睡去,他盯着她微蹙眉心,不甚安稳的睡容,心头思潮翻涌,纠葛难息。
信誓旦旦说,他的家人,他会护着,不让外人欺凌。
然而成亲以来,他护了她什么?只是一再让她承受曲解与不平,险些连孩子都要遭难了。
想容诬陷她,他没信她,她自个儿气一天,就当没事了。
第二回,他还是没信她,她恼了三、四日,也释怀了,甚至没多刁难他,更换了别人,不给他点苦头吃、受取教训才怪。
一直以来,她总是对他说「好」,从不与他计较,能为他做的,都做尽了,相形之下,他这个当丈夫的,连供她一个最简单、不受侵扰的安稳日子都没办到。
他握住她的掌,由交握的指掌,摩挲已略微粗糙的肌肤。
初初成亲时,不是那样的,虽然指弯处有些练剑留下的细茧,指掌仍是滑腻柔软。
大哥说,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总管,很受重用,低位与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主子待遇。这样的她,哪用得着自己洗衣打水?她心知肚明,嫁了他,是让她吃苦受罪了。
将浣衣浣粗的指掌贴上颊畔,那细细刮着肌肤的刺疼,疼进了心坎。
他懂得了,为一女人心疼不舍,原来就是这般滋味。
有些酸、有些苦,也有饱涨的幸福。
甘之如饴。
莫雁回再一次醒来时,丈夫仍在床畔伴着,含笑睇她。
「你……」一开口,嗓音低哑。
他去将煎好的药倒来,喂她喝了,又爬回床上,手脚缠了上来,将她搂的密密实实。
「想睡吗?有事同你商量。」
「何事?」
他低下头,眼对着眼,神情无比认真。「雁回,我们搬家吧。」
她不解。「你不是很新欢这里?」
只是简单一句话,当下叫她心房狠狠一拧,疼得几乎要忘了如何发声,
「你……」嗓音比她这生病之人更哑,他咽了咽喉间酸意,再度启口。「就因为这样,什么也不对我说?」
她记得他喜欢这里,记得他说待在这儿自在,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雁回,让你不快活的地方,我也不会快活。明日,我便向村长请辞,然后与大哥商量,先搬回去住一阵子,将来如何再作打算。」
总之,他不会让他的妻子,继续留在一个不欢迎她的地方,早在成亲那日,他就该这么做了!
第19章(1)
弟弟来与他商量,暂时回家住一阵子时,穆邑尘一点也不意外,好似早知他会开这个口似的,当下便道:「房间早为你们备妥了。」
「叨扰大哥、大嫂了。」他很过意不去,却还是开了口,为了雁回。
「自个儿的家,说什么叨扰。」还得感谢雁回,把这弟弟给兜回来,一家团圆呢。
他这弟弟,最不愿意的事就是麻烦他,那颗固执脑袋怎么也说不通。
村民对雁回的态度,他多少知晓一些,早知他会开这个口了。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只要是攸关雁回,什么原则什么坚持,都能不要。
雁回病一好,他连一天也没多等,便着手搬迁事宜,穆邑尘也亲自领了家丁前来帮忙。
邻里知晓此事,过来关切几句,被打发掉了。他们看似有些愧疚,心理知道是自己逼走了夫妻俩。
「我们没有要阿阳走的意思……」邻家大婶支支吾吾说了,还试着想留他。
穆邑尘回眸,浅浅说了一句。「你们这样待雁回,不就是存心逼走他吗?」
当人丈夫的,若会坐视妻儿受委屈,那还当什么丈夫。
「为了那样的女人——」至今,仍觉他鬼迷心窍,不值得。
「日久见人心。」他也懒得多费唇色去辩解了。
村名其实都不是什么坏人,性子淳朴,见不惯有人使坏心眼,他们只是错在不明显就里,便兀自苛责与人,
搬回家的第一夜,由于忙碌了一日,安置妥当后,莫雁回早早便上榻就寝。
半睡半醒间,与兄长谈完话的丈夫回到房里来,轻手轻脚地上榻,也不晓得忙和些什么,摸摸弄弄了一阵。
她撑起困倦的眸,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味。「你做什么?」
「没。你睡你的,别理会我。」他拧了热毛巾,将她一双手都敷暖了,才将药均匀抹于她双掌,柔柔抚挲。
她抽回掌闻了闻。「向大哥要的?」
「……欸。」他有些窘,两耳红热。
她伸臂,揽住他吻了吻,受下丈夫的怜惜。
丈夫的心意从不放在嘴上,只会默默为她迁居,再忙也不忘每夜为她养护着双手。
搬回家后,他还没找到新的差事,便暂时到店里帮大哥的忙。
帮了几日,一日用餐时,便听大哥感慨地说:「有你帮忙真是轻松多了,以往两家店面,光是审帐就累人,雨儿又完全没有盈亏概念,散财又败家,加上那间药堂真是有管不完的事。」
那时,正喂青青吃饭的雁回,差点一个不慎摔了碗。
那是过去账本堆得比人还高、也能眼不眨气不喘的家主会说的话吗?
某人瞟了她一眼,还能面不改色地叮嘱她当心些,完全没有哄骗无知弟弟的羞愧。
「……」无言望了一眼莫名被拖出来鞭的大嫂,那个当妻子的,为丈夫背黑锅好似也背得习惯又自然了,颇为镇定地吃自己的饭。她也不敢找死地去戳家主的底。
于是这一帮,也就定下来了,甚至一次也没有再动过要另寻住处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这对妯娌颇合得来,一个屋檐下相互照应,有个伴能说说话,分担着一同看顾四个孩子,彼此都能轻松些。
也或许是成了亲,心里头有了归属,不再觉得失了根、融不进那宁馨的氛围里,就像妻子偶然回眸,不经意地问上一句。「要过年了,我跟大嫂在拟置办的年货,你有什么要顺道一起备上的吗?」
那是——真是一家人的踏实。
她们请了裁缝到家里,大的小的,很公平地一人裁两套新衣。
家务上头,女人说了算。
听凭两个女人摆布,量完身被赶出来擦门匾、贴春联,也劳役得很开怀。
「真好,这个年终于有团圆的感觉了。」
在大门口贴门联,听闻上方踩着梯子擦门匾的大哥第十页言,他忽而惊觉,过去一直不愿麻烦大哥,却是见外了,他一直都在让兄长操心,不曾放下过。
心里头藏着太多事,以往无人可说,只能闷在心里,如今,不觉就是相对妻子倾诉。夫妻本就该亲密无间,赤诚相对。
一日,莫雁回端了药水回房要替他敷脚,听他冒出一句——
「我以前,做过对不起大哥的事。」
她一惊,以为他想起了什么,险些翻了盆。
「怎会——这么说?「
于是他说,那一场历经生死的大病过后,很多事虽记不住,但也不是傻瓜,不会一无所知,他与大哥的名,都只为能成一家,便用名字兜在了一块儿,象征意义大过真实。